也不知是神经大条还是天生乐观，汤九自觉抓住了个活命的机会，自觉那只刚破壳的小小妖兽能给自己带回来足够的食物，便就放肆地高兴起来，哪里去理会那应该弱小的可怜妖兽会不会一出山洞就被大风吹上了天，会不会偶然被某只剧毒守宫叮了一口就翘了辫子，会不会被凶狠狡猾的山狼当晚餐给炖了。
他神经足够坚挺，所以便高兴地，自顾自地修炼起来，也幸好这种胸不大却无脑的性格，汤九能够很是用心地运转杀神诀，无视其他，专心一用，倒也勉强算是一种忘我了。
所以功法运行很是顺利。
简单粗暴的杀神诀疯狂运转，一丝丝一缕缕天地灵气被吸引过来，初时能吸收七分，渐而能有八分，再到九分，当吸收效率达到十分时，连他自己都震惊了。
汤九不知道在他拥抱天空，迎接雨水的时候就已经无意识地达到过十成的灵气利用率，他也不大清楚灵气百分百利用率是个什么概念，从来没人告诉他还有灵气利用率这个概念，大约是因为天才和凡人在号山脚下小村庄都是一样平静而安宁地过过生活。
他单纯地高兴于没有浪费气力，毕竟吸引过来十份天地灵气却只能吸收七八分是件吃亏的事儿。
百分百的灵气利用率原理上是能辟谷的，但汤九此时的情况显然不是一般情况——即便是如此疯狂的吸收天地灵气，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肉体一点点萎缩着，即便速度慢了，气血也一直在不断被消耗。
快呀，小家伙。
汤九念叨着，同时不断自我催眠着，我一定可以挺过去，我不会死在这儿，老子怎么能死在这儿？
气血逐渐被消耗，汤九的肉身越发干枯，他开始感觉呼吸困难，心想不会呼吸道也萎缩了吧。想到以前在网络上见识过的那些窒息而死的恐怖画面，粗放的神经开始战栗，他不禁开始怀疑，小家伙能不能及时赶回来。
呼吸越发困难，熟悉的窒息感袭来，汤九意识开始模糊，似乎又见着那天下午校园林荫路上橘红的夕阳光，眼前似乎又出现一只墨绿巨手，这他娘的是又要投胎了么？
汤九意识逐渐沉沦，很快就在一片黑暗中看见一片火红，身体好像被扔进了油锅，在滚烫的沸油中沉沉浮浮，皮肤能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却始终没法子动弹。
也没做什么坏事啊，怎么就下油锅了？
汤九想着不对，便努力地想要控制身体，起码也要爬起来问一声那黑白无常，丫是不是搞错了，往大了说本人恪守君子之道，日日三省吾身，从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往小了说，老子就一纯良少男，还是两世的，至于下油锅吗？
似乎是无声的咒骂起了作用，滚烫感迅速离去，冰凉和无力再度袭来，汤九又高兴了，这是给捞出油锅了吧，他心想那鬼差定是发现抓错人了。
不料没多久，又是一阵滚烫袭来，他恶狠狠地想着怎么又给扔下去了？汤九很是愤怒，他觉得那鬼差是随手抓着他就扔进了油锅，分明是脸先着地的。就在咒骂声中，汤九感觉自己一次次被下油锅，又一次次被捞出来。
丫丫的……
“耍我玩儿呢吧？”忍无可忍的汤九拍案而起，脖子一仰，双眼一瞪怒喝道。
眼前没有黑白无常，也没有专司下油锅的鬼差，稍显凌乱的山洞血腥味冲天，好十几只大小不一的山狼倒在地上，时不时抽搐的身体昭示着它们的死亡，一道道鲜血蜿蜒流淌，正正汇聚到自己身上。
那一次次下油锅般的滚烫居然是一次次鲜血浇到身上？怎么回事这是？
汤九稍显茫然地看着黏糊糊的身体，一时间分不清东西南北。
沙沙的声音传来，门口大雨中有什么迅速靠近。
汤九眼神汇聚，抬眼望去，又是一声惊呼。
“哦卖膏的！”
一匹牛犊子大小的山狼横尸在地，一动一停地向着山洞里滑来，一眨眼靠近了，这才发现却是一只灰色的小家伙艰难地倒退着拖着山狼前行。
小家伙露出浑身毛发大约是灰色，湿哒哒地贴着皮肉也看不清楚，小尾巴一动一动地似乎正在使劲儿，汤九看去，只见一个圆滚滚的小屁股扭动着，小尾巴就像是把手，摁下去蓄力，扳起来就往后跳起。
他很是吃惊地见着这两只巴掌大的小家伙拖着足足几十倍大小的山狼爬上山顶，爬进山洞，爬到自己身边，心里传来的轻轻孺慕之情告诉他小家伙便是那出生不久的小妖兽。
小家伙松了牙口，转过身来，尖尖的耳朵向后扇了扇，轻轻呜咽一声便灵巧地冲上汤九肩膀，粘着血液的舌头一个劲儿地舔着他依旧有点干瘪的脸颊。
汤九心头震动，转过脸双手托住小家伙，轻轻举到眼前，看着它灵动无辜的眼神和嘴边沾染的鲜血以及黑乎的狼毛，又注意到它散乱的毛发下一条条隐隐泛红的血痕，看到小家伙一支前腿轻轻颤抖着，似乎自己的动作触到了它痛处。
“乖乖。”汤九心头感动，赶紧放下小家伙，摩挲着它湿漉漉的小脑袋，不去理会一阵阵的饥饿感，尝试着调动经脉里已经恢复七七八八的元力，由手掌渗到它脑袋，再逐渐席卷全身。
小家伙外表看上去就是一头刚睁眼的小狼狗，除了那一双小小尖耳朵长得有些靠后，就和家里小盘子没什么两样。汤九当然不会把小家伙当成小狗，不说小家伙是破壳而出的，就凭着眼前这一洞的山狼尸体，这能是刚睁眼的小狼狗干的？
汤九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小家伙身上的伤，实在想不明白凭着一口小尖牙它是怎么把牛犊子大小的山狼干倒，又是怎么大老远拖回来山洞来的。
他高兴着，疑惑着，感动着，举起小家伙狠狠亲了一口，哈哈大笑着扑向那一地狼尸，毕竟……饿啊……
……
“要不……”
汤九舒爽地半躺在地上，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制止了小家伙冲上来舔脸的行动，把它放到肚子上，示意它老老实实蹲好，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开口说道：“要不就叫你小灰……灰？”
秉着某些不可告人的恶趣味，汤九把小家伙学着他歪脑袋的动作当做同意，硬是把小灰灰这……可爱的……名字摁到了它头上。汤九一直难以抑制给人起名字的冲动，想当初盘子的命名权给小丫头生生抢了去他就懊恼不已，这回有了个小灰灰可终于了一心愿。
小灰灰……嗯……小灰灰……
“呼……”汤九长舒一口气，看了看自己终于恢复圆润的手掌，心中一阵后怕，丫丫的，这一滴血带来一场饥饿，差点造就了一场人间惨剧。
他生生吞了十三头山狼，虽然就小灰灰最后拖回来的那只是成年的，那也是一份了不得的战绩，十三头狼，几乎每头去皮剔骨之后都比他重个几倍的十三头狼，全都化为了经脉里流转不息的初生六重元力。
一番生死之后，因祸得福居然突破了。汤九眉头深皱，这要是突破一重都差点饿死，以后修炼可不是要存着成吨成吨的食物以备不时之需？想到以后突破初元时所需要食物的恐怖数量，想到自己挥舞着爪子站在山一般高的肉堆前的凄惨模样，汤九浑身一寒，狠狠摇了摇头，不去想那些不祥的画面。
至少现在的自己越发强悍了，他安慰似的想到。
举着的右手忽地成爪状，一层薄薄的透明罡劲紧贴皮肤，心念一动，罡劲弹起一根根极细小的倒刺，继而急速流转，依旧紧贴皮肤却传出摩擦空气产生的“哧哧”声，爪换成掌随手一挥，掌状罡劲脱手飞出，无声无息，在半空飞速变换着形状，虎爪，虎头，利剑，飞镖，短短一个呼吸，罡劲变换出了十数种形状，最后变回手掌轰到墙壁上，在墙上印上深不可见的一个巴掌印。
“嘿……”汤九咧嘴笑着。
元力再度提纯，本就化为液态的元力这番消失再重现，展现出一种粘稠的性质，纯度数倍提高，控制越发随心，即便数量依旧是初生阶段，汤九也有信心轻松打败初元的大兄了。
想到大兄汤三，逃命那一天又清晰浮现，族人的惨状，大兄为什么变成厉鬼？黑衣和秃驴只是为小灰灰而来？汤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念头，思考着下一步的打算。
这么多天过去，想来黑衣和秃驴该是没有追进山了，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从哪里冒出来。汤九看了看乖巧的小灰灰，暗道一声匹夫无罪，想来即便是黑衣和秃驴不来，也会有足够的人蜂拥而来，贪婪是原罪。
他想到伪装自己，这倒是简单，关键的气息隐藏有敛息术，外表的话涂点黑泥什么的估摸着也能糊弄过去，毕竟没有多少人是真个见过自己，知道妖兽蛋再自己手中，继而知道小灰灰就是那宝贝妖兽。
还要找到熙和，妹妹和和尚还在她手上，小灰灰是不能拿去交换的，得拿点什么去打动那动人的姑娘，汤九心想先找到人再说，实在不行就美男计吧，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想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先去关城，关城是号山一带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要想不翻山越岭闯过无数妖兽的地盘，就得从关城走。
想到就做，汤九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审视一番狼藉的山洞，走到水池边上，弯腰拿起那把粗糙不堪的长弓，看了几眼，又把目光投向涟漪阵阵的池面。
一股隐隐约约的亲切触动从心脏传来，汤九心中一动，一股血色出现在池底，复又一惊，赶紧停下动作，见血色顿消，方才明白自己好似可以随时打开通往那个血色世界的入口。
他感觉有些怪异，这算是拥有了一个空间么？无数牛掰的念头一闪而过，转眼就被他一手掐灭，想到那诡异的血色和空荡荡的世界，汤九摇摇头，决定不去理会。
他转身向洞外大雨中走去，想着肩膀上蹲着的必将牛掰的小灰灰，想着后背那柄来历很好很强大的弓，想着以后腥风血雨的打算，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刚刚冒出的那一股亲切。
山洞外大雨渐熄，也是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