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倾城佳丽,就像某大领导下乡视察,偶遇一俊俏小娘子,心中一动,手指一伸,暗示这小娘子今晚要到我房间来,咱们谈谈工作。
所谓有缘,大约便是这小娘子本不是良家,遇着这排场颇大的贵人,况且贵人年轻有为,风度翩翩,非是肥头大耳的土财主,也就半推半就了。
奈何没等这领导发话要人,这小娘子也只暗送了一秋波,领导身后的接待赫然发现这小娘子正是自家闺中待嫁的乖乖侄孙女儿,这还得了?
光天化日,抛头露面,还勾搭陌生男人?这还得了?
“关婕尹!”
被严晓仁削了一顿,又被姬忠彻彻底底忽视的关昊仁领着一帮族老不知何时出现在队伍后头,见着关婕尹这妮子眉目含春,竟似是要和姬忠看对了眼。
要说平日里,大家对她的性子了解,知道小妮子虽是举手投足魅惑超于常人,却是个有规矩的,从不越雷池一步,可今儿个这位大人能是你撩拨的?姬忠,姬姓,王族,看着这行头还是掌着实权的王族,能是你随便撩拨的?
“你在这儿做什么?”关昊仁只觉胸口被那严氏反璞击伤的地方又隐隐发痛。
关婕尹乖巧地随在阿弥陀身后,此时掩嘴轻笑,眼睛偷偷瞄着富家子姬忠,欲拒还迎,不知是秃驴那两朵金莲花的作用,还是她心底里本就不大愿理会这些行将就木却死守教条的族老,她是半点没理会这一众眼看着就要发飙的族中长辈。
小娘子遇难,正是英雄救美的最佳时机,此时此刻,是个男人都有挺身而出的冲动,高高在上如姬忠自然也是男人。
“唔。”他轻轻发出声音,难得回头瞄了一眼,自觉给足了关氏众人面子,这便不再理会,反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美艳动人的关婕尹,从上到下,复又从下往上,越看越欢喜,情到深处不自禁拍了一掌。
“啪。”
姬忠虽不做猪哥样,眼中脸上赤裸裸的占有欲却也没有丝毫掩饰。他向前跨出一步,谦谦有礼地说着气势凌人的话。
“关氏有女初长成,想来姑娘定是未曾婚嫁的。”
这要是一句问话,那还可想成一见钟情,情难自禁,着实爱到了深处,可富家子却说得肯定,我看见你了,你没有相好便是皆大欢喜,要是有了,不管是相公还是情郎,那都得是没有的。
一出恶少街头强抢民女的戏码即将上演。这么说却也不大得体,这富家子是恶了点,这民女大约也不抗拒被掳了去,这么算倒是郎情妾意,能算个灰姑娘和王子私奔天涯的浪漫故事。
这关键时刻总有人出来搅局。
“缘分未到。”阿弥陀隐在黑斗篷里,声音倒显得出尘。
这刚认的师尊分量极重,显然比关氏那一群老脸重多了,关婕尹低声应是,不理会场间众人,垂首敛容,春色尽去,硬生生生出丝圣洁的味道。
这师徒两人自顾自说着话,把人当做了空气,却是比富家子姬忠更目无余子。
富家子遇着过这等做派,但那些胆敢无视他的不是掌一方大权的权贵,就是领一时风骚的俊彦,眼前这见不得人的家伙和小小末等采邑出生的小娘子凭什么无视他姬忠?
眉头好看地皱了起来,富家子双手拽拳背在身后,一言不发,气势凛然。
倒是关昊仁眉头一挑,有些不解和恼怒,不解地是关婕尹这妮子怎么敢丝毫不理会自己的暗示,反倒对那鬼鬼祟祟的黑斗篷低眉顺眼,恼怒的也是这娃娃不分轻重,没见着族中长者都得敬陪末座,你怎么敢对着这位大人甩脸色?
“关婕尹!”
关昊仁声音不禁加重几分,已是显得严厉,带着训诫和命令。
“听到了。”关婕尹平平抬头,平平说着。
所谓平,可以是平稳,也可以是平常,意味着机械而没有变动,体现在脸上那就是刻板,连一丝表情也欠奉,只是将头抬起,把脸对向那方,自言自语。
场面有些压抑,有些沉闷,这不是一个晚辈应有的态度。
大周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虽不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仪礼之间的尊敬却是少不得的,这般忤逆委实天下难容。不说关氏一众,便是陈氏那方块脸也不禁皱眉,反倒是天底下最重视这规矩的姬氏富家子面色平平,看不出喜恶。
众人目光不善,无规矩不方圆,这年头年轻人真是越发跳脱了,北方雍州有个破门子,硬生生杀出宗族,从这规矩中杀出一条缝,眼看就要从这缝中杀将出去,怎么今天在关城这鸟不拉屎的山旮旯也遇着这么一个女娃子?这跳脱得厉害,难不成也想来个破门而出?
破门子是人杰,妖孽,对着这规矩挥剑直冲也有无数大宗族上赶着招揽,你这女娃除了姿色过人,难不成还是个未曾发光的金子?
关婕尹恰恰初元的修为只能算是平平,于是众人很自然地把眼光放到了黑斗篷上。
一个资质平平,相貌上佳的小娘子跟在一个神神秘秘,或者说鬼鬼祟祟的男人身后,企图翘家,这还能是什么关系?
私奔呀私奔。
众人脸色怪异,严晓仁甚至怪笑着看向关氏众人,很是欣赏地见着关昊仁一脸的铁青。
“你是什么人?”姬忠双眼放光,不知是终于逮到机会对着这两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发个飙,还是纯粹兴奋于棒打鸳鸯,他直直盯着阿弥陀那厚黑的斗篷,气势十足地说道:“为何鬼鬼祟祟?”
他姓姬,大周是他老姬家的,他想什么时候换个身份当警察就什么时候做了。临时充作警察的富家子质问着黑斗篷的神秘人,怀疑他涉嫌拐带少女,真真是正义感十足。
“嗯?”黑斗篷的恶人见着这意外之火居然烧到了自己身上,有些意外,伸出手抬了抬斗篷,好让视线穿过厚厚的黑布笔直射到富家子脸上。
“姓姬?”阿弥陀像是自问自答,不等姬忠回话,径直说道:“娃娃和小徒有缘,却是缘分未到。”
秃驴声音出尘,仔细分辨居然有些笑意,只不知是高兴于抓住齐明觉,还是收了个不错的女徒弟,又或者是遇着姬忠这么可爱的一个大周王族。
说着,也不理会众人懂不懂什么是缘,一转身便要从旁绕过去。
这大周毕竟是姬氏守着,此时还不宜有冲突,况且姬忠这个行头豪奢的王族他很是喜欢,阿弥陀难得对人解释了一番,就像姬忠扫过关昊仁那一眼时的心情一般,自觉给足了这王族子弟面子,却不知眼前富家子也有了如当时关昊仁那般被轻视的体验。
关昊仁实力低微,势力也低微,不敢也不愿与富家子翻脸,而天生贵胄的姬忠今日一而再地受气,哪里会轻易放过?
他一步往旁边踏出,正正挡住阿弥陀前行之路。身旁反璞女奴,身后狗腿子严晓仁等一众反璞初鸣初灵修士紧跟着踏出,一时间气势十足。
阿弥陀顿了顿,隐藏在黑斗篷下的脸有些不愉,心想你这小娃娃真是给脸不要脸。
一丝归真修士精纯强悍的气息透出黑斗篷,像一朵莲花狠狠射向姬忠,虽不至于下杀手,估计也能好好震慑一番这可爱的小娃娃。
宛如实质的气息射出,站在姬忠身后一直低调行事的郭氏反璞脸色大变,身形晃动间就挡在了姬忠身前。
然而有人比老头儿还快,有一驼子一袭麻衣挡在郭氏反璞身前,稍显粗糙的右手往前伸出,轻轻一握就想要将那滴溜溜转着的莲花捏散,哪知阿弥陀着实了得,即便是随手一击,毫无杀意也是威力十足。
“咦?”驼子惊疑,又加上几分力气,这才化去这一击。
他脸色凝重地看着黑斗篷,心想这人着实了得,不是个好惹的。
这气息实化的攻击手段驼子也会,其实也没什么威力可言,同级别的修士随手可破,但阿弥陀先前一击却是让驼子判断失误,少用了几分力气,这可不得了,所谓高手过招,一招定胜负,一步错了,后边几步也可能步步皆错,能让驼子都判断出错的人物真不简单。
所以驼子出声惊疑,给姬忠示警,此人不好惹,能不惹就不惹吧。
姬忠也不是傻子,富家子也算是见多识广,自家驼背仆人是什么水准他当然清楚,能让他吃个小亏的人物自然是不好惹,虽说不怕,也没必要因为一个小娘子和一口恶气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前辈好手段,请。”
这就是富家子的思维了,不似一怒溅血的匹夫,也不似唯唯诺诺的卑小人物,进退得体,伸缩有序,好踩的就往死里踩,不好踩的就轻轻揭过。当然,在富家子眼里,除了身份地位比他高的同族,这九州这中土就没有不能踩的,区别只在于好不好踩而已。
阿弥陀不再说话,今日遇见的事儿让他一扫前些日子分身毁于神秘黑衣之手的郁闷,之前还吃了个肉包子,心情不错的他悠悠然迈步而走,关婕尹亦步亦趋,倒似要随着这师尊出尘去了。
关昊仁急了,这是什么事儿?这事儿怎么能这样?
不说光天化日之下,自家女娃娃随便拜了个神神秘秘的师傅就要拜师随师翘家而去,这关婕尹在关氏地位不低,关昊闲都放权给她折腾宗族产业了,值此多事之秋,族中顶梁柱不在,这大管家再撂挑子不干了,宗族还不得大乱不止?
“关婕尹!你给我回来!”关昊仁咬牙切齿,心想你还能翻了天去,很老套地威胁道:“你要是踏出这关城,就别再回来。”
他不说你丫出了关城就别姓关,剥夺姓氏的权利在宗主手里,关昊仁没这权利,心想大哥大抵也不舍得把这妮子驱逐出族,让她别再回来也就行了,该是能吓醒了她。
他哪里知道关昊闲已然长逝,更不知道阿弥陀那秃驴给关婕尹种了两朵金灿灿的莲花,于是他心底里高兴于关婕尹止步不前,然后一颗心再重重摔成七八瓣。
“老祖已经死了。”关婕尹背对众人,平平的声音传来:“另外,我从此不姓关了。”
“西方有极乐,我要去做接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