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盈从梦中睁开眼,只觉浑身似乎被人打了一顿,腰酸腿疼,浑身酸胀,猛地坐起来,终于想起了昨夜,眼泪哗啦流了下来。
她虽然骂邵素端着架子,心底里也是当自己还是王府小姐的,这清白之身便是以后能翻身的念想,何况还有那暗中的太子势力,只是昨日见萧生一走了之,邵素又病成那样,王婆态度大变,心急如焚里只得出此下策,如今好好的王府千金给了这么一个有家室的武夫,清醒过来便后悔了。
怔怔地望着那床帐,想自己怎么糊涂成这个样子——那萧生明明对三妹情深似海,绝不会无端端离开的,难道……难道……忽然想到一个非常难过的答案:萧生其实并没有抛弃她们,而是托付给了冯衙司,她因为太过心急,把自己轻易地卖了!并且最罪不可恕的是,自己这么个大小姐,居然,居然还对那个武夫有几分心动,就这么献身给他……难不成牢狱之灾把自己变成了傻子?
这是怎么了?……
以后怎么办?……
想到那没有光亮的未来,再也忍不住,低下头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正在此时,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冯子剑走了进来,见邵盈低着头抹泪,那声热切的“宝贝”再也叫不出口,退了两步,道:“你……起来了……。”说着,把手中的新衣远远地放在桌上,道:“我看你的衣服有些脏了,让王婆去买了些,你若看不上,这里有银子,自可让王婆领着你去挑拣……。”
卖身钱?
邵盈脑海里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她咬着牙抬起头盯着冯子剑,冯子剑见她这等摸样,原来心思迅速被冰雪扑灭,又后退了一步,皱眉道:“怎么哭了?”
邵盈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哼”了一声,道:“你还不明白吗?”
“不明白?”冯子剑重复着这句话,眼眸里闪出茫然之色。
“萧爷根本没有抛弃我们,他一定是把我们拜托给你了,是吗?”邵盈咬牙切齿地说出这话来,不知是恨自己,还是恨冯子剑。
冯子剑亦是饱经阅历的人,听了这话,脸色沉了下去,沉默了半晌,忽然道:“王婆已经给你妹妹抓药来了,专门给她腾出一间房来看顾”。
邵盈听了这话,更是恼怒道:“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明明知道……。”
忽听冯子剑粗声打断道:“我不知道,宋三的事情还没完,我还没来得及。”听了这话,邵盈眼泪再也忍不住,蜿蜒地流了下来,道:“那你昨晚,昨晚……。”
“昨晚你什么都没说。”冯子剑已经面色铁青,阴森森地盯着邵盈,他就是怕她后悔,一时冲动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才在事前反反复复地跟她说那个千金小姐的事情,又跟她提起了自己的妻子,这样的小心翼翼,不过是想让她慎重而定,可她还是一味地想要这么做,自己也有些失控地答应了,如今却又……
那昨夜的热情逐渐冷却了下来,神智也随之恢复,转念一想就明了前因后果,冷笑道:“你太心急,怪不得别人。不过若是你后悔了,我也不怪你,冯某此后决不纠缠,你穿上衣服,下去吧。”说着,一甩袖子便要离开。
忽听一声“冯爷……。”
转过身,见少女披上了外袍,急匆匆从床上走了下来,神色惶急道:“我说错话了,冯爷勿怪。”——若是邵素遇到这种情形,恐怕得哭几日,绝食几日,醒悟几日才能知道该怎么做,可邵盈何等人物,转念里明了形势。
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退路?
清白都没了,再得罪了此人,即使有萧生护着,以后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再说萧生能拼命护着三妹,是否能护到自己还另说。想到这里,不顾浑身酸痛,披上一件外衣下了床,抓住冯子剑的衣袖,娇滴滴道:“冯爷,我说错话了。”
冯子剑见这少女转眼之间便换了副截然不同的摸样,真不知哪个才是她,只是……
拿眼藐去,彼时正午时分,阳光透过窗棂飘洒在少女的身上,映着如玉的脸庞泛起金色的光芒,更显得秀丽绝伦,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歉意,潋滟的红唇翘起,小扇子似的睫毛忽闪个不停,心中不由心软,那气也消化了大半,只是他并非不经世故的萧生,只“嗯”了一声,虽然未曾甩手走人,却仍然沉着脸不发一言。
“冯爷……。”邵盈心急如焚,怕真得罪了这位主子,现成的亏吃定了,何况人家已经请了大夫了,眼泪哗啦啦掉了下来,道:“人家都是冯爷的人了,若是你在不要我,我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只好自尽了,呜呜呜……。”说到这句话,真是万般滋味在心头,只差痛哭一场,只是此时此刻,只能装出十分可怜的摸样,希望冯子剑能忘掉刚才那一幕。
冯子剑眼见玉人在怀,不心动是假的,可是想起她方才那摸样,明晃晃的全是后悔,分明告诉他不过存心利用罢了,心中又起了几分痛恨,拧着她的脸庞,道:“你真的想跟我?”
邵盈脸庞被冯子剑的大手捏的生疼,可只得强笑道:“爷说哪里去了,人家都……都……。”心里大骂老奸巨猾的死牢头!面上却只硬生生的扯出笑容。
冯子剑看她那强笑的摸样越发痛恨,手上用力,把邵盈的脸都捏肿了,邵盈此时手里若有把刀,恐怕就能一下捅了过去,只是她这样识时务的人,知晓冯子剑心里气不过,用这法子惩罚她,惩罚她……想到这里,忽然不再装出笑,眼泪掉了下来,呜呜道:“人家都这样了,爷还欺负人家,呜呜,呜呜……。”装着装着,倒是真哭了。
冯子剑开始确实气不过,见她真哭了,那梨花带雨的摸样,那心倒是软了,此时他心中也颇为挣扎犹豫,明知这女子是存心利用,并无情谊,方才更是漏了底,但是不知为甚,却又舍不得她,见佳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终于叹了口气搂在怀里道:“好啦,好啦,别哭了,我以后好好疼你便是。”
邵盈如今听一个“疼”字,便心惊胆战,只呜呜低头哭,冯子剑不会哄女人,尴尬地看了会儿子,只讷讷道:“别哭了。”去桌子上拿了那整套衣服给她细细穿上,见她渐渐止住了哭声,松了口气,道:“你妹妹吃了方子应该很快就好了的,宋三他们就留在这里,过两日刑部来了人,我们就启程,你……。”
“我自然跟着冯爷……。”邵盈边哭边道。
事到如今,还能跟着谁?
若是不跟着他,自己如今受得罪岂非白费了?她素来不是那种不识时务的女子,也不是那不谙世事的三妹,如今的情形,想要活下去,只能投靠此人了,不管这人对待自己如何,无论如何要坚持下去,坚持下去,只有这样,自己才有活路,三妹也有活路,弟弟也能受到照顾……
冯子剑听了这话,明知她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依然十分高兴,只是面上却不动声色,点头道:“好。”整理下衣襟,弹了弹衣服上的尘土,正要出门,又转身道:“你去看看你妹妹吧,我都跟王婆交代好了,银子在桌上。”说着,推门离开。
邵盈望着他背影发了会儿怔,收起了眼泪,慢慢起身,推开窗,暖洋洋的阳光飘进来,正是乍暖还寒时,初春的绿色是一切生命的萌动,想起萧生的一片痴心,三妹的那等造化,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所谓生死契阔,执子之手,于她皆成了奢望,她从来都是没有资格谈爱与不爱的人,命运推着她一步步掉入了陷阱,人生便如窗外那朵已然凋零的迎春花,还未盛开,便已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