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谢兄……。”
静静的夜里，邵素与谢林遥遥而坐，灯光摇曳，美人如玉，只是在绰绰里，带着几分凄婉欲绝。
谢林想什么，却无言以对，只伸出手，在案几上盖住那柔荑，忽地攥了起来，笑道：“我与谢郎心心相印，相伴余生，此愿足矣……。”
邵素忽然也笑了。
谢林把那柔荑放在嘴边，轻轻道：“洞房一夜乌啼晓。忍把千金酬一笑？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素儿，那一刻，我竟以为是真的……。”
邵素嘿然道：“谢兄，我们之间，用一个情字，反倒是俗了的，这话我只与你说。”
谢林“哦”了一声，眉毛一挑道：“那用什么好？”
“高山流水，君子如水，这样淡淡的距离，让我心安，也让我安心。”邵素抬起头，眸光里不再是往日的宁静，而是情真意切，紧紧握住谢林的手道：“其实我是说真的。”
“心心相印？”谢林微微一笑，如玉的脸上荡漾着笑影，落在邵素的心湖里，只觉得太平安稳，岁月静好，她喜欢这种宁静，漂泊一生，沧桑过往，这里的一切，让她安稳了下来，安稳了下来。
女子若没了爱，也可以过得宁静淡远，邵素抬头望向窗外，眯起眼，擦肩而过，相逢陌路，虽然残忍，却是更美好的成全，他安好，她便也，安好。
“想抱抱素儿。”谢林忽然调皮地一笑。
邵素笑着摇头，见谢林站了起来，慢慢俯下身去，把她拥在怀里，两个身影渐渐叠成了一个，却不含情与欲，而只是一种温暖的相顾，君子如水，这样的温馨和煦，邵素靠在谢林的怀里，嘴角弯弯，道：“谢兄再不放开，我就要睡着了……。”
“好，我抱你到床上去……。”谢林打横把邵素抱起，放在床上，忽然窃窃笑道：“你说，大将军会不会在不远处偷窥？”
邵素清澈的眼眸倒影着谢林欢喜的神情，道：“谢兄好像很欢喜。”
“当然。”谢林道：“折磨情敌，折磨大将军，我很喜欢。”
邵素噗嗤笑了，坐了起来，道：“谢兄与大将军有隙？”
谢林摇了摇头道：“这倒没有，大将军虽立功无数，恩宠备至，但是与朝臣从不结交，所以圣上对他很放心，”沉吟了又道：“这点倒是与杨帅大大不同。”
“听说杨帅是他义父，他的妻子还是杨帅所赐？”邵素靠在墙壁上，本来这些事情，她不需要知道了的，可是在这样离别下，她真的想跟知己好友谈谈。
谢林脱了鞋，蹭蹭爬到床上，抱住邵素道：“素儿，做戏要做全了，要不咱们假戏真做吧？”
邵素秀眉一挑，抿着嘴道：“好”
谢林把灯熄了，放了床幔，与邵素并肩靠在墙壁上，拍着邵素的手道：“我知道你心里也是难过的。”
邵素不答，只在缝隙里望着那月光清辉，忽然道：“谢兄，这情之一字，有的会纠缠不休，有的则放手成全，可真真不同。”
“是啊，是啊，你看我多好。”谢林仰起头，细细地享受着这温馨淡然的时光，与妻子在一起，是责任，是家事，是儿女，与妾室们在一起，或者杂合着情与欲，或者是宠溺的满足，可是与邵素在一起，却是一种至交好友的共享，世俗远去，袖手凭栏，清幽淡远，温馨如梦。
“素儿，陪我到老吧。”谢林攥住邵素的手道：“让我们以这样的方式白头偕老……。”
“好。”邵素反握着谢林的手道：“白头偕老。”顿了顿又道：“也许这样，更能偕老，那些恩爱缠绵的，爱之过多，自然很之过多，然后……。”
“然后就各种误会纠结，最后终于劳燕分飞，再不相顾？”谢林接口道：“中庸为之道，爱之太深，自然起了贪占之心，贪占之心既起，自然会纠结风波，相爱相离，终成怨偶……。”说着说着，语调渐渐黯然了下去。
邵素知他想起了前期崔氏的事情，拍了拍他的手，没有说话。
两人就在这静静的黑暗里，并肩而坐，空气里流动着一种奇怪的香气，仿佛百合花香，邵素忽然道：“蕴儿聪慧机智，只是有些聪明外漏，找些机会杀杀她的锐气，否则不可长保。”
谢林闭着眼，忽然道：“你知道她象谁吗？”
邵素自然知道他说谁，怔了怔，道：“你不要这么想。”
“我没有怎么想，我只是说，蕴儿心底那股子执拗，很象她，这种东西也许能毁了她，可也许，会成全她……。”说着，谢林把头枕在邵素的肩头，道：“其实你也有的。”
“我？”邵素苦笑道：“飘零孤偶，有什么好执拗的……。”
“你死都不肯跟着大将军回去，不就是因为放不下吗？”谢林侧着头，望着邵素脸上淡淡的月辉，道：“素儿，你心底仍然深爱着他，所以才不愿去破坏，不是吗？”
邵素长叹一声，闭目不答。
两人便这样沉寂下去，就在邵素想要昏昏欲睡时，忽听谢林道：“他夫人乃杨帅所赐不假，可并非杨帅的女儿。杨帅膝下只有一个儿子，没有闺女。”
“哦……。”邵素竭力不想理会，可已经竖起了耳朵。
“那夫人是杨帅属下的女儿，也是在杨帅跟前一起长大的，视如亲生，不过自幼有些娇生惯养，有些骄纵任性，在边城里的名声并不怎么好的。”
“哦……。”
“姓殷。”
“哦？”邵素猛地睁开眼，道：“殷小姐……。”
谢林奇道：“素儿认得她？”
邵素皱了皱眉，隐隐约约里，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殷月，她当然是见过的，那日随着萧生一起来接她的，那个红艳艳的少女，那个红艳艳的……
邵素的手忽然无力地垂了下去，她守着的那个梦，早已破碎不堪，听了这话，仿佛更要破碎了下去，也许……
也许竟不是她背叛了他，而是在那之前，他就背叛了她？
“据说，大将军差点死在战场上，正当大家以为他已经阵亡之时，殷家小姐把他找了回来，大将军当时重伤待死，又是殷小姐日日夜夜守候在身边，大将军活过来之后，杨帅就拍了板，让两人战地成亲，当时传为军中佳话呢……。”
“哦……。”邵素已经不知该说什么，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就是他背叛了她又如何？自己弃之，别人救之，全是错，错，错。
谢林仿佛知道邵素的感觉，再也没有说下去，只在黑暗里，摩挲着邵素的手，感觉冰凉如玉，还在瑟瑟发抖，忙紧紧攥住道：“素儿……。”
“没什么的，放心……。”黑暗里想起邵素嘶哑的声音，在淡淡的微笑里是自嘲道：“是我该死，是她该得，公平公道得很。”
谢林没有说话，只叹息一声，两人又沉默了下去，忽然听见窗栏微动，两人对视一眼，邵素迅疾躺了下来，谢林也躺了下来，两人钻进被里，只是隔着两层，又觉得不妥，谢林爬了两步，钻进邵素的被里，拥住佳人，用极低的声音道：“我好想感谢大将军……。”
邵素不答，方才的话已经惊天骇浪，打破了习惯了的平静，那种又痛又算的感觉蔓延了全身，只让她的浑身冰凉，反而向谢林怀里靠了靠。
谢林紧紧抱住邵素，在她耳边道：“要不要把衣服也脱了……。”
“不用……。”邵素低低道：“他没有勇气掀开床幔的。”
“那要不要弄些动静……。”谢林语气里似乎十分兴奋，仿佛找到了一件极其好玩的事。
“不用。”黑暗中，邵素的脸红了，又低低道了声：“不用的。”
忽地觉得窗户被静静震开，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走到了床边，静静站在床幔前。
邵素与谢林在被下紧张的浑身出汗，互相握着手，一起望着床幔倒影出来的高大身影。
就这样过了许久，久到天荒地老，仿佛要山崩地裂，忽听邵素娇滴滴道：“谢郎，你压着人家胳膊了。”
谢林正满头是汗，听了邵素这话，唬了一跳，又迅疾明白过来，忙抱住邵素，低低道了声：“素儿……过来”
听了这话，那人蹬蹬后退，终于转过身，很快消失在窗前。
谢林这才放开邵素，道：“好险，我以为大将军一怒之下要杀了我们呢。”
“他不会，放心。”邵素抚慰地拍着谢林的手道：“谢兄的地位，无论从情到理，他都不敢轻举妄动。”顿了顿又道：“若是朝廷上他对你有什么异动，谢兄尽管跟我说，我……我会亲自去找他。”
“不用，我挡着，本来就应该替你挡着他的……。”谢林嘿然道：“凭我如今的地位，还护不了一个女人吗？
却见邵素少见的执拗道：“不用的，谢兄，我们之间的恩怨，我会亲自解决的……。”停了一会儿，又道：“如果这次断不了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