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是嘛,皇,皇上!”小粉嘟哝了一句,突然看到门口面色铁青的来人,顿时吓得手中的东西全散落在了地上,人也呆住了。
侯雅萱转过身看向来人,顿时也无语了,这人每次来她这儿,怎么都是无声无息的?
“小粉刚才口无遮拦,是臣妾管教不严,请皇上赎罪。”侯雅萱赶紧拉着小粉过去给景源行礼。
景源面色阴沉的盯着侯雅萱,侯雅萱被盯得心里发慌,景源虽然对她还算是纵容,但就她知道的,景源并不是个宽容的人,严格说来他还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而且是那种会不动神色的反击的人,虽然小粉只是个婢女,谈不上让景源起心要去报复什么的,但就她刚才的那番言论,景源真要追究起来,也是死罪一条,小桃已经去了,她不想小粉也折在这宫里。
“皇上……”景源一直不说话,侯雅萱有些急了。
景源抬起手止住侯雅萱的话头:“小英子,还不把朕的公文奏折拿过来放好。”
后面小英子抱着一堆折子小心翼翼的穿过景源和侯雅萱,不过,他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实在是找不出一张能让景源正常办公的桌子,转头又看了一眼景源,可景源周身强烈的低气压让他差点哭出来。
侯雅萱猜想景源可能是要在她这里办公,她刚进宫没多久,与景源的关系还没有这么僵的时候,景源也是这样隔三差五的就在她这里待着办公,偶尔与她说说话,只是后来他不来了,那张办公桌她看着有些碍眼就让人给撤了,这时候见小英子快急哭了,赶紧扯了扯边上的小粉,让她找人再去弄张适合办公的桌子过来。
小粉也从吓傻了中回过神来,连忙又冲景源行了一礼就与他擦身出去,跟在景源后边的陈林冲她笑了笑说他去帮忙。
一边的张元看这情形不对,冲小英子使劲的使眼色,在小英子回过神来后,两人也以去帮忙为由告退,一时屋里只剩下景源与侯雅萱两人。
“小粉说话从来不经过大脑,我作为她主子,你要罚就罚我吧。”侯雅萱抬起头与景源对视。
半晌,景源冷哼一声,勾起嘴角说道:“小粉说出了你的心里话吧,你也是这么认为朕的,是吧?”
侯雅萱默了半晌,又眼神认真的看着他说道:“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也不管你信不信,我说我没有这么认为。”
“嗤。”景源轻笑一声,与她擦身走进屋里,在她刚才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你是怎么认为的?”
侯雅萱想了想,厚颜无耻的答道:“你对我已经做到了最大限度的退让,是我绕不过我自己,是我太任性,是我非要与你较劲,我若肯妥协,你会把我当成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宝。”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宝?”景源又勾起了嘴角,细长的眼里满是戏谑。
正当侯雅萱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了,想找条地缝钻的时候,景源正色道:“萱儿,若你肯妥协,我会把你当成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宝。”
景源这突然认真的话语,一下子让侯雅萱整个人都傻了。
“你什么时候肯妥协?”景源又问道。
“啥?”侯雅萱觉得自己有些反应无能了。
“没关系,咱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景源轻轻笑了笑。
在皇宫里的日子,每一天从早上到晚上看起来过得很慢,但回过头再去算那些逝去的日子时,却又发现时间过得其实飞快,一转眼这已经是侯雅萱在这宫里的第三个年头了。
也不知是不是景源与小粉那天说的话较真了,还是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用一辈子的时间等着侯雅萱妥协,然后把侯雅萱当做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宝,反正这一年多的时间,虽不是天天都会在侯雅萱那淑宁宫待上片刻或几个时辰,倒也不再像当初那样把侯雅萱搁置一冷就是大半年。
侯雅萱还是老样子,能低调就尽量低调的在皇宫中长年纪,因为景源突然又开始在淑宁宫走动频繁了,后宫中不太安份的女人最初也去闹了几次,给侯雅萱下了几次绊子,不过,在渐渐发现侯雅萱其实算不上多受宠,而后宫中最受宠的还是云姬和春音后,也慢慢的淡了下来。
景源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在刚登基那段时间时,还需要看一些人的脸色,近来也算是拿到了足够的实权,在那些起先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的朝臣中也有了震慑力,特别是庆王府的老元帅去世后,庆王在京城的余力也被景源在这几年瓦解得差不多了,现在的朝堂,现在的南燕国才真正算作是他景源的了。
初秋的西风席卷着御花园里散落的落叶和湖里的残荷,可能谁也想不到侯雅萱与秀熙现在竟能相处得颇为和睦,两人偶尔还能一起携手逛逛园子,累了就在园子里的某个亭子里说说话歇一歇。
“当初真是傻得紧。”秀熙看着亭外被风吹得四下摇摆的残荷轻轻笑着,眼神有些迷离。
“总以为自己容貌出众,还是与他一块儿长大,庆王府又是个既特别又强大的存在,这世上能配得上他的人只有自己,结果爷爷去世了,庆王府名存实亡了,自己的容貌什么的他压根就没仔细看过一眼,一块儿长大的情分在他眼里也是分文不值。”
“当初还不依不饶的要同你争,觉得你特别的可恶,不过说起来,你从小就那么可恶,从小就那副清高的恶心样,装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骗得大家把最好的都给你,他也护着你,这一点,你到现在也没变,真可恶。”
“我可没装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骗大家,我是真的没什么好求的。”侯雅萱替自己辩驳。
秀熙转过脸看她,半晌,又叹道:“确实是没什么好求的,现在还能求些什么呢。”
“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呗。”侯雅萱替自己倒了杯果子酒,轻轻抿了一小口,随口接道。
“本宫没你那么高的觉悟,当初觉得云姬那小狐狸精无权无势的,长相也不是特别出众,没想到能与咱们平起平坐,还有那春音,之前也不过是个婢女,反倒是你我,竟沦落到如此地步,你不觉得憋屈吗?”秀熙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侯雅萱笑了笑:“沦落?那是你,不是我。”
秀熙瞪了瞪眼睛,最后还是平复下来,说道:“也是,皇上还是偶尔在淑宁宫坐上片刻。”
“行了,初秋的风还是有些凉丝丝的,你伤寒刚好,就别再把自己吹病了,回去吧。”侯雅萱见她又陷入了沉思,举起酒杯在她面前晃了晃。
“嗯,本宫确实有些乏了,昨晚上也没怎么睡好,那就这样吧,你这果子酒一点都不带劲,有机会本宫请你去庆州,那儿的酒才算是真正的酒。”秀熙回过神来冲她笑了笑,也举起手中的酒杯与她的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后,说道。
“好啊。”侯雅萱笑着点头。
“小姐,宫外府里来人了。”小粉白着脸进来对正在专心画画的侯雅萱轻声说道。
侯雅萱有些诧异的转过脸看她,见她双目有些泛红,脸上还有不甚明显的泪痕,不由得心一紧:“怎么了?咱们宫外来人,你怎么知道?”
小粉大大的眼睛看着侯雅萱,耸了耸鼻子,最后还是没忍住,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打在了侯雅萱的画纸上:“是小英子公公,他说咱们府里有人拿着大少爷的腰牌见了皇上,说一个时辰前老爷没了,希望您能回府一趟……”
侯雅萱顿时觉得脑海一片空白,她甚至觉得今天是不是愚人节,他们这些没大没小在她面前没有尊卑惯了的人竟跟她开这种玩笑,不过,她又想到这个时代是没有愚人节之说的,于是,她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听岔了。
“你刚刚说谁没了?”
“老爷,老爷没了。”小粉泪眼模糊的看着她答道。
“哪个老爷?”侯雅萱的大脑已经开始慢慢恢复运作,心里也有些明了了,只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张合。
“小姐,您别这样,小英子公公说皇上在宣德门等您,皇上要与您一起回丞相府。”小粉说到这里才想起要给侯雅萱换衣服,连忙擦了擦眼泪,就去翻衣柜。
从知道侯丞相去世到给侯丞相送行,侯雅萱一直都觉得像是在做梦,她不明白前没多久侯丞相还像个老小孩般的与她逗乐,还跟她说终于卸下了丞相的重担想去哪里哪里玩玩,就算被侯昭彦气着了吹胡子瞪眼都还是那么中气十足,怎么一下子就这样了呢?
一个人没了,也就是说以后都见不到这个人了,这个人从此在这个世上消失了,再也看不到摸不着了,真的是件很奇怪的事啊,这个世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给侯丞相送行那天,几乎全京城的人家门前都挂上了白色的灯笼,许多人都跟在仪仗队后默默的给老丞相送行,直到把老丞相送入了侯家的祠堂。
从丞相府回来后的这段时间侯雅萱一直都没有缓过神来,有时候晚上睡着睡着就会哭醒,前世的十七年现在的三年总是交叉出现在梦里,有时候是老丞相慈爱的笑脸,有时候是温柔却又严格的爸爸妈妈,但无一例外的都让她心痛得哭了出来。
有时候她也会想,她在现代的去世,家里人是怎么挺过那段日子的,她家几代单传,到她这里就她一个不说,还是个女儿,家里人虽然有些遗憾,但对她也是分外的宠爱也给予了极大的期待,可她只陪伴了他们十七年,他们要如何才能接受?
不过,时光真的是最好的疗伤法宝,再难过去的伤,再难忍住的痛,忍忍就过去了,在一段时间的恍惚过后,日子又回到了平常的轨道。
侯雅萱总觉得自己生而平凡,要过的也是那种平凡而简单的生活,即便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即便需要付出极大的辛勤去换取生存,即便只是抬眼侧目间的点点温柔,只要全心全意,她都会觉得很幸福很满足,可世事总是与愿相违,从她来到这南燕国,从她成为这南燕国丞相府的二小姐侯雅萱起,简单平凡可能一辈子都与她无缘了,因为她的生活不可能离开“政治”这两个字。
“皇上,臣妾听说陈新现在接管了秦月楼?”侯雅萱突然出声问道。
景源批阅奏折的笔一顿,抬起头来看她:“小宇跟你说的?”
“你觉得我哥哥对你有异心?”侯雅萱又问道。
“你哥哥是个忠臣。”景源脸色未变,沉声说道。
“那你觉得我哥哥威胁到你的皇权了?”
景源搁下手中的笔,看向侯雅萱,认真的说道:“秦月楼是侯昭彦主动交出来的,而且臣子中本就不允许有这样的暗势力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