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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四十年河西

人生就象是一段没有回头路的旅程,一路走,一路看,也一路遗忘。当时觉得很留恋的风景,走过去了,也就淡了,旅途中遇见的人是一样,大多数人都只能陪你走过旅程中的一小段,想留也留不住,但你该碰见的人,想躲也躲不开,总会在某个拐角与你不期而遇。

时隔两年多,郭晓又接到了唐承兵打来的电话,他很奇怪唐承兵怎么会知道他的手机号码。电话里唐承兵告诉他说,他半年前离开了晶丽厂,经朋友介绍在广西一家宾馆做经理,月薪八千,如果生意好的话,加上奖金能有上万元工资。“我到现在才明白赚钱其实不是件难事,与以前在晶丽厂打工的日子相比真是天壤之别。”电话里的声音透着得意的满足,“美中不足的是,我在这边没有啥朋友,闲瑕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常常想起以前一起打工的同事,总想找两个人过来一起发财。现在机会来了,宾馆要招一个业务经理,底薪六千以上,还可以每月拿提成,这么好的事我怎么能忘了你呢?我好不容易问到了你的电话,想请你过来一起工作,你觉得如何?”郭晓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如果以他和唐承兵三年以前的关系论,唐承兵这样帮他顺理成章,但是自从李依依事件之后,两人很少来往,尤其他离开晶丽厂后,完全断了联系,他这突出其来的热忱,令郭晓有点手足无措起来。郭晓支吾地应道:“恩……谢谢唐哥,我想想。这是你电话么?我记下来,想好后联系你,谢谢你记得我啊。”“好的,随时等你电话,别错过机会了啊。”唐承兵叮嘱道。挂了电话,郭晓百思不得其解,这么好的机会,唐承兵为什么不提携其它的亲戚朋友呢?据他所知唐还有个弟弟在老家打零工,为什么不让他弟弟过去呢?但是6000元的底薪确实太诱人,是他现在工资的三倍,自从办工厂失败后,他已是一贫如洗,他太需要钱了。他想了很久,决定打个电话去问问李灵。李灵说,她的一个表妹前段时间被人骗去广西做传销,直到两个月后才逃出来,她觉得世上没这么好的事情会幸运地落在他头上,感觉唐承兵在广西做传销的可能性比较大。郭晓想想也是,就决定不去广西,还是呆在深圳好好地上班。

一个月后,郭晓又接到唐承兵的电话,这次他是在深圳打过来的,说想到郭晓那里住两天。郭晓把他接到了自己住的地方,发现唐承兵比以前瘦了,也黑了,风尘仆仆,一双皮鞋都破得露出了脚趾,一副很落魄的样子。他的叙停证实了李灵的猜想,半年前,唐承兵受了他一个亲戚的盅惑,来到广西做传销,没想到一上船就下不来了。那个传销组织象监管犯人一样监管着所有的成员,无论吃饭,外出,打电话,都受到严密的监控。每个新进的成员必须先交五千元先买一套产品,然后每个月必须发展至少两个下线,如果做不到,就得受惩罚,比如:饿饭呀,罚站啊,……等等。他在里头受尽了苦楚,后来没办法了,才打电话给郭晓,其实他也不希望郭晓受骗过去,但是旁人有人监视,他不得不按他们要求的来说。这一次,是因为有人举报了他们那个窝点,警方跑过去抓人,他乘乱逃出来的。听他说完后,郭晓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他没想到以前很风光的唐主管,竟然也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他问:“那你家里知道你的事吗?”唐承兵说他家里不知道,他老婆还一直以来他在广西赚大钱呢,为了圆谎,他已经找朋友借了两万块寄到家里,现在的他已是身无分文,负债累累了。他打算在深圳先找份工作,赚点钱把帐还清,然后再想以后的事。

唐承兵在郭晓那里整整住了一个月,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第一因为他年龄大了,第二因为他只有初中学历。虽然以前有过做主管的经验,但是对于人才济济的深圳来说,太微不足道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整天唉声叹气,而郭晓,虽然嘴里不说,心中也有点不高兴,毕竟他的工资也不高,每个月要给李灵寄大部分钱过去,现在还要负责唐承兵的伙食,甚至他出去找工作的车费和其它开支都是郭晓垫付的。但他念在以前唐帮过自己的份上,也不好说什么。

这天晚上,唐承兵对郭晓说:“郭晓,你能不能借我两百块钱,我想明天去批发市场进点货摆地摊,老这么麻烦你不好意思,我一时又找不到工作,我得想办法赚点线。”“但两百块钱能进什么货呢?”郭晓问。“我已经想过了,两百块可以进四百支牙刷,我就专卖牙刷,一支赚三毛钱,卖完就可以赚120元。如果做好了,我以后再进点别的东西一起卖。”郭晓点点头说:“只要你有这个信心,我借给你。”第二天一早,唐承兵就去了批发市场,他批发了两百支牙刷,买了一块塑料布,然后在街道边摆起了地摊。中午的时候,他还一支都没有卖出去,这时他又渴又饿,头有点发晕了。他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90元钱,良久才下定了决心,去旁边小卖部买了一瓶水,一包小饼干,花了二块五。吃完东西后他感觉好了些,把小摊移到了树荫下,继续等客人。一直等到天色将晚,还是一支都没有卖出去,甚至来看的人都很少,他差点要绝望了。这时,对面走过来一个带着小孩的中年妇女,她在他的摊子前看了看,指着其中一个牙刷说:“这个多少钱?”他赶忙说:“8毛钱,很便宜的,质量又好。”“8毛钱……”那个妇女沉吟了半晌,然后说,“6毛卖不?如果卖的话我就给你买两只。”“6毛……”唐承兵心里一阵苦涩,才赚一毛钱一只,很是舍不得。于是他说:“7毛吧,给你减一毛,卖你2只。”“就6毛,卖就卖,不卖就算了。”妇女毫不退让。“好吧,卖给你。”唐承兵接过她手里的零钱,让她选走了两只牙刷。正当他庆幸总算开张了的时候,前边传来一阵嘈杂声,他一看,原来是城管赶来了,一群摆摊的人慌乱地收拾撤退。他赶忙把自己的货用塑料布包起来,转身就走,听到后面有人在叫:“那个卖牙刷的,不要走,站住,说你呢!”他再也顾不得许多了,把塑料包往肩上一扛,撒开腿猛跑起来。

卖了几天,唐承兵慢慢上道了,知道哪条街上午人多,哪条街下午人多,哪条街晚上人多,城管是什么时候来,哪里要收费哪里不收费。他的生意也好了起来,两百只牙刷,一周后就差不多卖完了,一共赚了五十元钱,除去这周的生活开支(中午和晚上两餐,馒头加开水,晚上在郭晓那里睡),还纯赚了20元。他把手里的20元钱看了又看,摩沙了又摩沙,然后把它们整整齐齐地叠起来,放在了贴身的口袋里。

两个月后,他还清了从郭晓那借的两百元,又多进了些袜子电池之类的小东西一起卖,生意比以前顺多了。有一天他告诉郭晓,说他老婆知道了他的事,要从老家过来看他,两人也差不多有一年没有见面了。第三天唐承兵的老婆过来了,那是个淳朴的女人,有着农村女子健康的,有点黑但透着红润的脸庞,一双闪亮的大眼睛,只是额头眼角,已有了细细的皱纹。她一来变帮他们俩弄饭菜,洗衣服,弄得郭晓很不好意思。下午郭晓出去办了点事,回来的时候发现门打不开,仔细一听屋里传来喘息的声音,马上明白咋回事了,他笑了笑,往楼下走去,想着这一对患难的夫妻,心里有着淡淡的辛酸。郭晓踟蹰在人行道上,正值7月,路边的紫荆花在阳光下怒放着,掩映着路上奔忙的人群。他想起李灵在深圳时,两个人每到周未就手牵手地在这条路上散步,闻着紫荆花淡淡的香味,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而现在两人已经半年未见面了,下个月就是李灵的预产期,自己到时都不知道能不能赶回去,一念至此,愁肠百结,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爱人的电话……。

当天晚上,郭晓和唐承兵睡在出租屋的地板上,唐妻睡在床上,中间只拉着一张床帘,彼此都觉得很别扭。第二天,唐承兵就出去租了间与人合住的民房,一个院落四间房一个共用的厅,每间房100元一个月的房租,水电均摊,另外厨房卫生间是共用的。郭晓问要不要借点钱给他,唐承兵说不用了,他老婆从家里带了点钱来,够租房用的,再加上他的小生意也渐渐地好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我会记在心里的。”唐承兵说,他提着自己的行李,和妻子向新的“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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