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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象牙塔

曾记同窗日月酣,未忘分道梦魂憨。

南京作为六朝古都,历史的长河起起伏伏,一遍一遍冲刷,却始终未曾湮灭它的颜色,背负着盛世华章的荣耀,亦经历炮火硝烟的洗礼,繁华与苦难并存,荣华与耻辱共生,所以今日的古都,在早春和煦阳光的沐浴下,一半华丽,一半沧桑;一半生机勃勃,一半却似夏眠般昏昏欲睡,有初探世间的心声,亦有昏昏然衰老。

尹鑫站在林荫道上,头顶是繁盛的枝叶,经过昨晚雨水的洗礼,更显青翠,有明亮光线从缝隙中投下,被分割成一丝一丝,摊开双手,就能接到落下的金线。

这里是N大的校园,正值中午时分,上午的最后一堂课也已接近尾声,估摸着再过10分钟,随着下课铃声,那些朝气蓬勃的明日之星就会从教室中鱼贯而出。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不远处有一株樱花处,还未至花期,只有光秃秃的枝桠张牙舞爪的伸向天空,但不难想见,再过1个多月,这里会是怎样缤纷的景致,他开始觉得遗憾,无法留下来等到花开的那一刻。

身边有学生三三两两走过,抱着书本,迈着轻松地脚步,脸上是无法遮掩的张扬青春,年少轻狂的年纪,意气风发,以为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尹鑫羡慕他们,那是他早已错过并且永远弥补的岁月。

“回神啦……怎么,看妹子看的心都飞跑了啊……”一个暖暖的温度贴上脸颊,他不由往后一缩,沈瓷的笑脸在眼前瞬时放大,她晃晃手中的奶茶,眼神里满是戏谑。

“哪有,我这不是等着无聊嘛,只能对着行人发发呆了。”

“哦,是吗?不过也不怪你啦,N大的妹子可是向来有着很高的评价的哦,要不,你再多看会?!”

尹鑫被她调笑的语气逗乐了,其实细细想想,他好像从小到大还真没有对女孩子的经验,遇到沈瓷以前,对于漂亮还是不漂亮,都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遇到的每个人在眼中都是黑白的,并无特别,直到沈瓷的出现,她是一抹亮色,是光,照亮尹鑫的视界,他终于看到世界上还有另一种颜色,明亮,绚烂,夺目。

这么想着,他看向沈瓷的眼神温暖了许多,不动声色,如水般温柔:“要看的话,我身边不是已经有一个了,天天看都看不腻唉!“

沈瓷眯起了眼,这样的话从尹鑫嘴里说出,有着无可辩驳的魔力,她觉得心脏随着他上扬的声调起起伏伏。

“咳,我们还是走吧,裴先生应该已经下课了,我们去他办公室。“

尹鑫跟在她身后,在安静美好的校园,踏过一地细碎的阳光,这感觉,真的棒极了。他想着,脚步也轻快起来,像舞蹈般跳跃着。

裴其宣是一个内敛的中年男子,平头,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细细的无框眼镜,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穿浅色的衬衣深色的裤子。看到他们进来,习惯性的推一推镜架,浅浅点头:“下午好。“

温和又危险,这是尹鑫对他的第一印象。

在跨进办公室的门前,他远远的看到一个忙碌的身影,背光,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剪影,背脊笔直,当裴其宣转过身来的时候,尹鑫想到了尹峰,他的叔叔,一个艺术家,全身心扑在画画上,每次看到他的时候,总是能从他身上嗅到淡淡的颜料味。

但是他并没有艺术家的洒脱自在,相反的,总是给人一种尖锐的疏离感,整个人笼罩在生人勿近的气场中。

“裴老师,下午好,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沈瓷几乎是跳跃着扑上去,言语间是遮掩不住的兴奋,还带着一点点,撒娇。

“小瓷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啊,精神很好的样子。“裴其宣无奈的接过扑过去的沈瓷,手搁在胸前,划出一点距离,看向沈瓷的眼神温柔了许多。

“咦,裴老师干嘛跟我这么见外,我们上次见面都快2年了,我当然有变,你没看出来我变的漂亮了吗?“话里满满的委屈,一边说一边原地转了两个圈,立定后扑闪着大眼睛盯着裴其宣。

“当然有啊,我只是,你知道的,我不太善于赞美女士啦。”尹鑫仿佛都能看到其宣内心咆哮的小人一脸的无奈。

“唉,我不信诶,如果是姐姐的话,你肯定就会有很多话说了吧。哼哼!”

裴其宣无奈的笑笑,没有继续,仿佛这个话题已无讨论的必要,这时,他看到两个人身后站了好一会的尹鑫:“小瓷,不介绍下吗,这位是……”

沈瓷闹完了也似刚刚反应过来,上前两步拉住尹鑫的胳膊:“裴老师,这位是我的朋友,叫尹鑫,你可以叫他英文名Sean,他有些问题需要老师您的帮助。”

“Sean,这位是我们家的家庭教师,教我们英文和法文,但是其实他是N大历史系的博导教授,对于中国近现代史的研究可以说是佼佼者哦,现在很多学校用的教材就是裴老师主编的。”

关于这位裴其宣教授,在来的路上沈瓷已经讲过很多了,但也只是说会对他此次南京行有很大帮助,但没有想到本人还有这样大的成就。

他赶紧伸出手:“裴先生,幸会。”

裴其宣握住:“小瓷把我讲的太夸张了,希望这次能帮到你。”

三人坐定后,裴其宣泡上茶,上好的雨前龙井,清苦中带着一丝甘甜。

“听小瓷说,尹先生这次是想找一个人。而且还跟民国时期的政治斗争有关系。”

“这个,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如果要说的话,应该说是找一个故事更合适。我受故事里的人委托,来寻一个结局。”

裴其宣端起茶杯,眼睛从杯沿上看过来,锐利的扫过。语气却是一日既往的平淡:

“我好想预感到这次遇到难题了哦。”

尹鑫抿一口茶,直接抛出问题:“裴先生,可知道大约半个世纪前,当时的政治势力中,有一个叫尹静钧的?”

“恕我直言,这不是个问题,尹静钧先生直到现在还出现中学生的课本中,我想,你要问的不只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这么简单吧?”

“其实,我是想知道,尹静钧先生和他的一个……嗯,学生吧,他们从北京撤离后来到这里发生的一些事。”

“不是学生。”

“什么?”

“至少不只是师徒关系,尹羽应该是静钧先生的养子,他们是家人。”

家人?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早有心理准备,这趟旅程可以说并非出自本意,但走到这一步,突然追溯到了家族的源头,时光倒流,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拉开岁月的帷幕,看一出过去的戏,这样的感觉,竟让他生出一种名为感动的情绪。

他被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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