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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对手

尹鑫苦笑,对于眼前的这位叔叔,一直是比父亲还特殊的一个存在,这种情感里除了对长辈的敬畏,还有一丝无法抹去的,愧疚。

虽然他知道,事到如今,以于事无补。所以很多时候,最不愿意的就是对尹昊撒谎,那会让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卑劣。

有些话,宁愿不说,也不想骗他。

就像现在,他在斟酌要不要把自己的真实目的和盘托出,但是就算他说了,面前的这位叔叔又能信几分,而他,又能对尹昊信几分。

尹昊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没有再在这件事情上让他纠结:

“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想管太多,但是,Sean,适可而止吧。”

“什么?”

“游玩也好,逃避也好,总要有个限度,你爷爷身体这个情况,不管你前面是什么想法,现在你该回去了。”

尹鑫沉默半响,闷闷的开口:

“是我父亲让你来做说客的?”

尹昊一愣,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笑话:“你觉得呢?”

也对,就算父亲再力不从心,这种时候也不可能让尹昊跑这个腿,尹家三兄弟还不了解嘛,而且听尹昊刚才那句,总觉得无比别扭,也许他也是在嫉恨这个时候被弟弟抢了守在老父病床前的机会,自己只好到外面来找出路?

这么一想,他内心刚刚浮起的那点急切的归家心情又被毁的一干二净。

“我不会回去。至少是现在。”

“为什么?”

尹昊皱眉,但除了这个动作,尹鑫无法分辨他是真的生气还是在假装。

“因为您根本就不想让我回去,也不会让我在这个时候回去。”说完这句话,尹鑫只觉口渴,刚刚脑子里盘算的种种仿佛也从他体内吸取了水分一样,他端起从刚刚就一直没沾一口的茶,一股脑灌下,又接着说:

“如果你真是来带我回家的,您就不会用这种方式把我带来这里,如果您真的是希望我回家,就不会用小瓷来威胁我,如果您只是来劝我回家的,又怎么会连沈家的事都打探的这么清楚,事无巨细,准备工作充分的有点太诡异。所以我想,这刚刚的一切,也只是您的试探而已,无论我是不是真想回家,回到爷爷身边,最后您也一定不会让我顺利的回家。”

尹昊挑眉:“还有吗?”

“当然最重要的是,如果我回去了,您不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吗?”

“哦?什么样的机会?”

“在爷爷离开后,继承尹家,成为这座王国新的主人的机会。”

尹昊沉默,半响,他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带着赞许的说:

“Sean,你真的长大了,看来我一直低估了你。”

连反驳否认都懒得做了吗?尹鑫悲哀的想,但随即又觉得,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早就厌倦了不动声色的你来我往,勾心斗角的步步算计,他想,其实,我们之间根本不需要这样。

尹鑫苦笑:“不是长大,只是,我到底还是姓尹,有些东西,与生俱来。”

一时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尹鑫偏过头看窗外的夜景,迷人的城市,华丽的风景,如果有一天,一个声音对你说,这些都是你的,都会是你的,只要你愿意,只要你稍动手指去争取,就能成为这一切的主宰者。

你会不会在这样的诱惑下迷失自己。

尹鑫重重叹一口气,所有的回忆在一瞬间涌现上来,散发出无边无际的尖锐而痛楚的气息,

他觉得自己与尹昊之间的最后一根弦就要彻底崩断,他们会成为彻底的敌人吗?

所有尹家人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位叔叔,但走到今天这一步,才发现这样的认识也是最悲哀,最无奈的。

尹鑫微笑着开口问:“叔叔,你要什么?”

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这座王国的继承权吗,我知道那本来就应该属于你,我当然会给你,只要你,相信我。

这样的场景,让尹鑫想到小时候,新年,圣诞节,感恩节,他的生日,尹昊都会蹲下身子,摸着尹鑫毛茸茸的脑袋,轻声细语的问:

“Sean,你要什么?”

“Sean,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一开始他总以为,那是一种客套,就像父亲,爷爷,还有尹峰叔叔一样,虽然也会在一开始的时候问,你想要什么,但尹鑫知道,这只是一种形式,无论他说什么,最后的礼物肯定都是原先就准备好的,他想要玩具,想要一个没有作业没有任务的寒假,想和爸爸妈妈去一次游乐园,想去参加同学的聚会,想去周游世界忘记自己肩上的责任,但是最后他得到的永远都是一套练习册,一次次的课外培训,生日时盛大的派对,和一个个从来不认识的老头打招呼……所以后来就学乖了,“不管什么,只要是你送的,都好。”这样微笑着说的尹鑫,到后来连编造一个惊喜的表情都无力。

只有尹昊叔叔是例外的,因为他会认真的问你要什么,然后认真的为你准备你要的礼物,不管是什么,只要开口,最后都会得到满足。

他是唯一一个能给出自己真正想要的礼物的人。

所以现在,他们坐在这里,中间隔着一张桌子,两杯茶,一副美丽的夜景,还有流淌于其中的那些曾经美好的时光,尹鑫问,你要什么。

尹昊第一次看到看到这样的Sean,在他的印象中,Sean一直都是个孩子,小时候是乖顺的,长大了,有点叛逆不羁,但到底,孩子终归是孩子,要糖果要玩具要玩耍的孩子,但有一天终于发现,这个孩子要的东西和自己要的是一样的,最重要的是,一旦他们交手,这场战争无法分冠亚军,更没有安慰奖,就是一场淘汰赛,最后赢的只有一个。

尹鑫从一开始就占据了最有利的条件,尹羽,上一任王的钦点,但不走到最后一步,结果如何,都是个未知数不是吗?

他当然要争取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只因奖品过于诱人。

一直以来的一种直觉,对于尹鑫,玩猜字游戏,是最无效的,他们之间,纵是阴谋争斗,还是可以,也是应该坦然相向的。

他曾想过很多次最后与尹鑫摊牌的时候,对方会是什么表情,愤怒?不解?鄙视?恐惧?害怕?讽刺?

但惟独没有想到是现在这样,暖黄色的灯光下,尹鑫,他的小辈,亲人,对手,仇人,坦荡无惧的问,你要什么。更费解的是,你根本无法忽视他眼里的那抹真诚,仿佛只要开口,他就会真的尽自己所能奉上。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尹昊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安,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转念一想,又笑着开口,却完全不是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重新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Sean,下个月就是成儿的忌日了,你再不回去的话,今年就来不及去看他了。”

然后尹鑫终于听到他与尹昊之间最后一根弦崩断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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