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坐在内厅很久没有说话。内厅的布置要比外厅漂亮。外厅注重的是干净和间接，让人在那里小憩一会儿的时候会感觉不受干扰；而内厅注重的是家庭的温馨和和睦，故而内厅的墙纸和家具的颜色要深的多。
茶几上的茶飘完了最后一缕的轻烟。男主人冷志明松开交叉着的双手，放下翘起来的腿，咳嗽了一声，想打破尴尬的安静。他剔了剔眉，道，“不管怎么说，月娥，你是我妹妹，很高兴你并没有排斥我们之间的亲属关系。我知道你很反感镇子的习俗和镇子里的人对待外来人的冷漠，不过，咳，怎么说呢？我很欢迎你回来。”
女主人梓蓉道，“是啊，月娥，我们真的很欢迎你。”
月娥点点头，凝视着茶杯内的茶水，道，“谢谢你们，我知道你们对我的关心是真心的。”
冷志明道，“月娥，你还年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可以再找个对你好的男人，搬回镇子住，那样，我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的聚在一起，这样多好！”
月娥的丈夫梦天是个外乡人，他们在夏冷村认识的，那时候月娥还没有搬到那里，只是很喜欢去那里玩。在一次的游玩中，她碰到了出去打猎的梦天，梦天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并且热情的邀请她陪他一起去打猎。就这样，他们熟悉了，亲近了，然后坠入了爱河。月娥随后不顾哥哥的反对，毅然嫁给了那个让许多人看不顺眼的外乡人，搬到了夏冷村生活。丈夫是优秀的，他勤勤恳恳，对月娥呵护有加，并且不断的上进；他进入了武灵学院，进入了军队，参加了前线的对异族的战争。结婚两年，他们还没有孩子；他们渴望有个自己的孩子。但是，梦天在一次战役中牺牲了。他们再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梓蓉主动地道，“月娥，这样吧，我去给你物色，由你自己来决定，这样怎么样？”她移到月娥的身边，握着她的手，“梓蓉，我们镇里有很多优秀的男人，他们对爱情坚贞，对婚姻负责。找个适合的男人吧，毕竟人就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一个人生活会很辛苦的。”
月娥抽出自己的手，道，“我明白，但是我不能背叛梦天，我的生命里就这样一位丈夫。”
梓蓉望向丈夫，志明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他生气了。她朝丈夫摇了摇头。
冷志明耷拉着脸，淡淡地道，“你要这么说我们也不能强迫你，只是你自己想清楚，你要是一直这样，我们的关系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
梓蓉将手搭在月娥的肩上，道，“月娥，嫂嫂知道你很爱梦天，可是他已经去世了，你一个人生活会很艰辛。月娥啊，听嫂嫂的，不要犟了，好不好？这样对你，对我们大家都没有好处。何况现在是冰河年，天干地燥，冷得要命，你现在的处境更加艰难了！回来吧，换一种生活方式，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月娥抬起头，目光朝外厅望去。莫寒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拘谨有礼貌，他面前的甜点他一样没有动。外面有两个孩子在说话，是哥哥志明的儿子和女儿。
月娥道，“我这次来是想向你们借点粮食。”
冷志明厌烦的将双手靠在脑后，仰头闭上了眼睛。
梓蓉看着丈夫，他那样的姿势表明他不想管了，她自己要管就自己拿主意。梓蓉收回目光，看着月娥，迟疑了下，道，“好的，我们会给你准备，但是你要明白，月娥，我们的日子也不大好过，所以······”
“够莫寒吃的就行了，我吃的不多，自己可以想办法。”月娥说道。
“那孩子怎么样？”梓蓉转过话题，问道。“他会明白你的心意吗？”
“他会很好的，我知道。”
“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嫂嫂也没办法。这样吧，你们今天就在这里住下，明天我找辆马车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月娥摇着头道，“我们今天就回去。”
志明站起来，道，“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勉强。好吧，月娥，你在这坐，我得出去办点事。”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内厅，在外厅的衣架上取下厚厚的羽绒外套，穿在身上，招呼了一下儿女，便带着他们出去了。莫寒望着他们那快乐的身影，静静的不知在想什么。
梓蓉道，“那你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取吃的。”
梓蓉走后，月娥走到莫寒的身边。
“莫寒，感觉拘束吗？”
“妈妈，我很好。”
“好吧，莫寒很懂事。”
“妈妈，我们今天要回去吗？”
“是的，我们要回去。”
莫寒的脸上自从进入这间房子来第一次露出真心愉快的笑容。“妈妈，我们早点回去吧，好吗？”
“莫寒回去有事吗？”
“嗯。”
“能告诉妈妈吗？”
莫寒摇了摇头，有些神秘地道，“到时候妈妈就会知道了。”
月娥笑了笑，摸着莫寒的头，道，“好吧，妈妈等着莫寒揭晓秘密。”
梓蓉出来看见月娥与莫寒亲密的样子，摇了摇头，道，“我们这里有房间，月娥，你以前住的屋子我很快就可以打扫出来。”
月娥接过梓蓉手里的东西，道，“不用了，我们还是现在就回去的好。梓蓉，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我知道哥哥对我已经容忍到极限了。”
“你哥哥他······”
“我明白，环境是这样，而我又不听他的话，这让他伤够了心。”月娥拥抱着梓蓉，在她耳边道，“哥哥回来，代我向他说声抱歉。”
梓蓉目送着月娥拉着莫寒的小手走出房子，走进凌厉的寒风中。他们的衣裳是那样的薄，手上和脸上没有任何的防寒物件。她叹了口气，喃喃道，“何必呢？”
天空被惨白色的云层笼罩。大街小巷少有人影。四周除了寒风凌厉的呼啸，只剩下房屋吱吱呀呀的声音。很安静。冰河之年，万物都乖乖的投降了。
“妈妈，让我来拿吧？”
“不用了，莫寒，很重的。”
“没事，妈妈，我是男孩子，这点分量莫寒能承受的。”
“是吗？”
莫寒将包袱放在背后，一手抓着。他的身体很瘦小，手和脸庞被风刮得通红通红的。
“妈妈，我们会有食物的。”
“嗯？”
“莫寒会去找吃的，莫寒懂怎么在森林里找食物。”
“妈妈知道。”
“所以妈妈放心，这个冬天，我们能熬过去。”
“是的，妈妈知道，有莫寒在，妈妈一直都相信我们会熬过去的。”
夏冷村还不能算个村子，因为在这里居住的只有五户人家，而且其中有三户人家冬天还没到就已经回镇子里住了。林子里的各种灌木很茂盛，只有一两条小路可以通到这几乎孤单的房子门口。
一回到家里，莫寒放下东西跟月娥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刚开始月娥没怎么在意。可是夜很快就来临了。莫寒还没有回来。月娥开始担心起来，这种担心很快伴随着恐惧在心里增长。
漆黑的夜幕笼罩住整个村子，森林里一片模糊。寒风低吼，天空仿佛就要压在大地上。木屋在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月娥在门口徘徊，焦急的等待。
莫寒去哪了？
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胸口剧烈的难受起来；难以忍受的压抑几乎将她击倒。
她一遍遍的念着莫寒的名字，一遍遍的祈祷上苍指引她的孩子归来。
还没有离开的两户人家屋子里早早的熄了火，这么残酷的季节，早早睡觉是一件最好的事情。
眼泪一次次涌出眼眶，一次次被刀子一般的风风干。
“莫寒，你在哪？你到底去哪了？”她张开嘴，想喊，却没有喊出来。她的身体在发抖，脸色白的吓人。她被恐惧控制了，也被疾病缠住了。扶着门框，她几乎要倒下。可是她咬着嘴唇，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能倒下，她还要看着她的儿子回来，她要等着他，将他拥入怀抱。
他回来了，瘦小的身影从弄弄的夜色中缓慢的走出来。
他的衣服被什么东西撕扯破了，脚上的鞋子也少了一只，脸上和手臂上流着血。但是他拖着一头比他要大两倍的野猪回来了。
莫寒站在那里，笑着看着月娥，道，“妈妈，这就是我的秘密。”
月娥的眼泪夺眶而出，她飞一般跑到莫寒的面前，将他抱住，紧紧的抱住。
“你去哪了，儿子？你知道你吓坏妈妈了吗？”
“对不起妈妈，我让你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居然跑到十几里外的被划为禁区的森林里捕猎去了。他这样小，身体这样瘦弱，衣衫这样单薄，却将一头强健的野猪杀死捕获，并将它拖着走了回来。
“妈妈，我们不会挨饿的，莫寒保证，一定会捕获更多的猎物带回家里来。”
“莫寒是男子汉，是妈妈的好儿子。”
“妈妈，我们不用再去借别人的东西了，我们有足够的东西可以满足自己，也可以还给别人。
“妈妈，以后让莫寒来照顾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