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抬起头,汗水从额头上滑下来,阳光从树梢斜斜的挥洒在他的脸上。他从禁区森林回来,肩上扛着一头鹿。鹿已经死了,软软的在他的肩上晃动。他的另一只手上提着一个用细藤编织成的网,网子里有几只毛色发亮的兔子,兔子很小,才被生下来没几天,眼睛才睁开。莫寒是在林子里发现的,那时它们正饥饿的到处跑。它们的妈妈呢?它们的妈妈已经死了,在离窝不远的地方莫寒发现了它的尸体。于是莫寒用身边的细藤编了个网,将它们小心的放进去。
欣悦见到它们会怎么样呢?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莫寒想着,脸上露出笑意,脚步也不觉加快了。欣悦很喜欢小动物,她会细心照料它们的,有它们的陪伴,欣悦也会很开心的。
已经是下午了,太阳的光线还是那样的强烈,从树梢投洒下的光线在林荫间编织出梦一般迷离的世界。鸟儿在树枝间鸣啭,松鼠在树干上飞跑,树叶轻轻的舞蹈着,缓缓地飘落。
村子里很安静,一栋栋屋宇坐落在空地上,有的彼此挨着,有的隔着一个小菜园。村里的人来自四面八方,大部分人都是逃难来到这里的。想着他们刚来到此地时候的模样,莫寒想到自己那时候的样子。幸好,这一片土地给他们和自己提供了栖身之所。这是大家的家园,是梦重新起航的地方,是生活继续展开,人生之路在一个大大的转折之后的又一次延伸。安宁,平静,自由,快乐,幸福,友好。村子是大家的天堂。
妈妈不在家,欣悦和不平也不在。莫寒放下鹿,将小兔安放在自己的屋子里。给兔子为了点青菜叶,他走出卧室,一个人站在厅子里。很安静,安静的让他有些孤独。他来到门口,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娟净如洗,白云仔空中悠闲的移动。莫寒轻轻一笑,吹了口气,在门口坐下。
托着双手,让思绪自由的飘飞。独处或许会很孤独,但是也能给自己带来无限的乐趣。他不知道自己想要抓住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思绪要飘向那里,只是,随意的想着,静静的沉溺。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挨着西边的高山,暖红的霞光映染天地。
莫寒回过神来。克星惊慌仓促的跑来。莫寒站起来,含笑道,“克星,怎么了,上气不接下气的?”
“莫寒,不好了,欣悦、欣悦她······”
莫寒的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过去,抓着他的手道,“欣悦怎么了?”
“欣悦被那个混蛋抓走了。”克星急的快要流出泪来了。
“在哪?去什么地方了?”
“那混蛋的家里,在武灵学院正北面的一片林子里,那里是他的别墅。”
莫寒蹭一下跑出去了。克星在后面追上来,喊道,“莫寒,我跟你一块去。”
莫寒回过头,平静的脸色变得严肃认真,他道,“你在这里等着,不平回来了让他来接我。”说着已然抛出了很远。
克星似才想起什么,大声喊道,“莫寒,不平已经去了。”但是莫寒已经跑远了,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克星一跺脚,在自己的脸上狠狠打了几下,然后扭转身朝自己家跑去。
莫寒如飞一般冲向武灵镇,脚步轻快,动作如豹子一般。他使出浑身的力气,顾不得身体的反抗。欣悦,欣悦。他的心叫喊着。血液在身体里如箭一般的飞快流动,全身很快因为血液的飞一般流动而呈现红色。
树木一排排从身边掠过,路上认识的人见了停下脚步,吃惊的望着他。鸟雀惊飞,阳光随着他移动。
欣悦不会有事的,欣悦不会有事的。想起几年前树林里的事情,想起欣悦那天的无助的叫喊声,想起欣悦那无助凄凉的带着泪水的脸庞。不,没事的,一定没事的。欣悦会没事的,她不会受到伤害的。欣悦,欣悦,等着哥哥,哥哥来了,哥哥会带你回家。
身体的潜能让人惊讶,所爆发出的力量有些诡异。他如一阵风般从村子跑到镇上,又从一条条街道直接绕过武灵学院,直冲着北面的一处私人别墅而去。
忘了自己的存在,忘了身体的不适。眼睛被血液冲撞着,变成火一般的红,鼻子里一滴滴的血如断线的珠玉滚落在胸前。大脑开始眩晕,眼睛开始模糊。
他冲过去。别墅已然在眼前,大门打开。他只觉得身体快要散架,肌肉在抽痛。可是他咬着嘴唇,使劲攥着拳头,大步冲了进去。
有哭泣声,低低的,凄凉,悲伤,痛苦。
莫寒的大脑嗡嗡作响,身体不平衡的撞在门上。门砰地一声,撞在了墙上。莫寒的嘴唇破了,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牙齿。
快点,快点。
他几乎是跳上楼梯,然后一步步飞跃一般上去。刚到二楼楼梯口,他撞在一个人身上,胸口闷痛,一股甜腥的液体几乎要喷出来。那个被撞的人一把抓住他。
两人对视。
不平。
不平浑身是血,手里握着浸满鲜血的匕首,表情飘忽不定,眼睛里带着惊慌和恐惧。
“不平!”莫寒吃惊的叫到,一下子清醒过来。
不平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将手里的匕首塞到了莫寒的手里,然后飞快的冲下楼去,消失在楼梯转角的地方。声音越来越远,渐至消失不见。巨大的安静笼罩了这里。莫寒的心加速的跳动,砰砰作响。
低头看着手里的匕首,他还没有醒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平怎么了?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身上的血和这个匕首又是怎么回事?
不远处的哭泣声惊醒了他,让他骤然从迷惑中清醒。
欣悦。欣悦在哪里?欣悦怎么了?
他迈动步子,双腿沉重的有如灌了铅,身体也平稳了。强忍着胸口的恶心和大脑的眩晕,他循着声音走去。
声音越来越清晰。低低的呜咽仿佛一个灵魂无助的心声;低低的呜咽仿佛一个柔弱的生命的绝望。那是欣悦的声音。她在房间里。
不用推门门洞然敞开,里面的一切赫然出现在莫寒的眼前。
他呆住了,不是惊吓,不是畏惧,而是心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
一个年轻男子赤裸着俯身躺在地上,鲜血随着他得身体向四周蔓延,他的身上有几十个伤口,每个伤口都是那样显目。
欣悦抓着被子瑟瑟发抖的躲在床的一边,白皙的肌肤上是一处处抓伤的伤痕。她的头发凌乱,面色苍白,目光因为恐惧和绝望而发抖。
欣悦的裙子被撕破静静的躺在地上,它仿佛在那里控诉不久前发生的悲剧。
泪滚烫的从眼眶里流下。喉咙因为悲痛而咯咯蠕动,声音在咽喉下方被堵住了。
欣悦绝望凄凉的看着莫寒,莫寒痛苦的望着她。
两人静静的对视着,寂静统领了一切。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画面仿佛在这一刻被定格。
没有了响动,没有了声音。空气在此凝固。
一切已然明了,再不用询问,再不用查看。男子死了,欣悦被伤害了。悲剧这一刻成为了现实,无法否认,无法消除。
“莫寒哥哥。”欣悦的声音是那样弱小,那样无助,那样凄凉,那样孤单。
莫寒再也忍不住,跑过去,一把将她娇小的身体搂在怀里。泪水无法抑制的淌下,静静的,沉重的。
“欣悦,哥哥对不起你,哥哥来晚了。”
“莫寒哥哥!”
欣悦的哭声让莫寒悲痛万分,心碎的无法再碎。他无法抹除这发生的一切,他无法找到温暖的词语来抚慰欣悦受伤的心灵。只有抱着她,紧紧的抱着她。
一个老人在门口出现,他惊讶错愕的叫出了声。
莫寒回过头,那人大叫着跑了。莫寒想起不平惊慌恐惧的神色,想起他匆忙的离去。他再次看了看手里的匕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尸体。不平杀了他。莫寒扶着欣悦,爱怜地道,“欣悦,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哭。”他帮欣悦把裙子穿上,又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穿在欣悦的身上。他身上还是打猎时候的行头,白色的外套紧紧的包裹着欣悦弱小的身体。
“欣悦,回家去,忘掉这一切。”
“莫寒哥哥。”
“欣悦,哥哥爱你,永远爱你。回去,快点回去。”
“莫寒哥哥。”
“好妹妹,别哭,勇敢点,要学会坚强,以后哥哥不在了,要学会保护自己。好欣悦,别哭了,乖,听话,快点回家去。”
莫寒几乎推着欣悦离开了卧室,看着欣悦在楼梯口犹豫,他勉强笑了笑,温柔地道,“欣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会好好的。”
欣悦终于走了,她双手捧着脸,哭泣着跑出了别墅,跑进了阳光里。在快要进林子的时候,莫寒看到她停下来了。莫寒朝她挥了挥手,尽管她看不见。
“再见了,欣悦,哥哥可能永远不能再保护你了。欣悦啊,以后的路还很长,很长很长,你要长大,要学会坚强,要勇敢的面对一切。欣悦,哥哥爱你,不管以后情况会是怎么样,记住,哥哥爱你。”
远处的马车声急促的临近,戛然而止,然后响起,飞快的远去。
“克星,保护欣悦,向你发誓时说的一样,用你的生命去保护她,让她平安,让她快乐!”
身后是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急促的呼吸声仿佛就在耳边。莫寒淡淡一笑,低声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匕首,低声道,“不平,加油啊,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努力奋斗吧!”他在尸体旁蹲下来,将手里的匕首一下扎在了没有生命的肉体的胸口。平静的等待着,等待着那些急匆匆赶来的人。
脚步声在门口戛然而止,他抬起头,淡淡的笑着,凝望着他们。
寂静片刻瓦解。
嚎叫,怒骂,蜂拥的人群一下将莫寒围住,然后,无数的拳脚和器械朝他身上落去。他倒在地上,没有叫喊,没有反抗。血从他的嘴里流出来,他从缝隙间望去,看着空荡荡的门口。
再见了,妈妈;再见了,欣悦;再见了,大家。
我爱你们。
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