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玉生的遭遇,无疑让田辰逸三人目瞪口呆。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谁曾想到他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手上竟然沾了三条血淋淋的人命。
田辰逸看着翁玉生略有凹陷的脑门,哪里说得出责怪的话来。他虽然对这些兄弟要求严格,但终究改不了护犊子的心态,部队那几年的光景,他像个老母鸡一般,将这些战友护在身后,刀里火力,总是他冲在前面,古铜色的皮肤上留下多少伤痕,每一条都是替这些兄弟们裆下的催命符。这也正是这些铁血汉子们如此叹服他的原因所在,这是田辰逸接过的老班长的担子,更是军营里真正的传承。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应该不会找上你。好好做生意,不要在社会上混了。哪天出了事,你这底子一亮就完了。”
“我知道了,哥。”翁玉生点点头,预料之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出现,着实让他有些错愕。
良将不解的看着田辰逸,张口欲言。却被田辰逸比了个‘张彩’的口型憋回了肚里,良将懂的田辰逸的意思,翁玉生和他们不同,他已经有了家室,显然大哥不想鬼门关前捡了条命的他再入险境。
战友相逢聚是情,人多的地方说话也不方便,索性买了些酒菜在房间里吃了起来。几个人追忆着从军事的情景,好不唏嘘,好不痛快。
酒酣之时,田辰逸扔在桌上的手机闹了起来。六子翻身取了过来,看看号码老大不客气的接了起来:“咋的了阿木,就知道给大哥打电话,这么多天也不见你给我打个电话……”
话没说完,六子脸上惧是惊色,将手机递了过来。田辰逸猜到肯定美姑出了事情,起身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就在田辰逸和六子走后不久,李颂家乡的女朋友找了过来,这两人处了有几年了,杨虎几人看着挺般配,怂恿着两人准备准备,等大哥回来就把婚订了,也算给这平淡的日子添点喜庆。
李颂和女朋友史静商量了一番,就这么答应了。兜里有钱了,李颂怎么会亏了自己的女人,拉着史静跑到西昌采办订婚的首饰衣服。谁知这一去,差点命损西昌城。
就在他们西昌初聚的那一天,酩酊大醉的三人给阿木展示了一番身手,更给自己埋下了祸端。李颂带着女友满街溜的时候,恰巧被其中一个青年碰上了,结局可想而知。青年招呼来的一群人,光天化日之下将李颂打了个半死。若不是围观的人多了,李颂多半命都要交代在那里。
杨虎得知这个消息,那里坐得住,自责的认为没有自己的怂恿,李颂也出不了事情。带着红了眼的兄弟们,踹上家伙就往外走。
留在家里的几个人,杨虎爆怒之中早没了理智,阿鹏和赖义又是两个莽货。王剑还算沉稳,但是这段时间因为老爹重病,没少受了李颂和田辰逸的照顾,更是亏欠的不得了,哪里还有沉稳可言!剩下小宝自个儿,也不好张口等田辰逸拿主意了。
幸好一向莽撞的阿木这次难得理智了一次,这也亏得吉木依尔的嘱托,才没让这小子昏了头跟着冲过去。不过阿木哪里拦得住这几人,被阿鹏大巴掌一扯,一个屁墩坐在地上。这才手忙脚乱的给田辰逸打了电话。
阿木简单的说了下经过,田辰逸冷冷的问道:“李颂在哪里?对方是谁?”
“李颂被他媳妇送去医院了,对头是‘金碧辉煌’张富贵的人。”阿木和田辰逸这群人里,关系最好的一个便是李颂了,这时心焦气乱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阿木,你去拜托吉木大哥,让他出面把李颂转院到CD。杨虎那里我去说,这几天矿场那边,就麻烦你照看了。”
田辰逸接着拨通杨虎的电话,嘟嘟响了半天才接通,想是杨虎挣扎了一番才不得不接了起来。田辰逸没罗嗦,铿锵的说道:“去CD等我,吉木大哥会把李颂送过去,我明天到。别带头给我犯混,把兄弟们看好了!”
田辰逸没有给杨虎争辩的机会,直接挂掉了电话,他相信这些生死路上走过的兄弟。收拾了下心情,田辰逸回身走了过去,牵强的一笑:“玉生,有空了我们去濮阳找你,我和六子有急事,陪不了你了。”
良将看这情形,保准是虎子那边出了事,哪里肯自己留下,也不怕穿了谎,急切的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玉生,对不住了,忙完我们再去看你。”
翁玉生洒脱一笑,吃喝拉撒一起这么多年,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他都再熟悉不过,又怎么看得出来沉稳的田辰逸如此失态,哪里能有什么小事,刚才隐隐听到杨虎李颂的名字,也不急探问究竟,淡淡的说道:“你们去哪儿……我去哪儿!大哥,别忘了,咱们是一生的兄弟。这可是你说的。”
田辰逸叹了口气,玉生不容置疑的神情,容不得他再去赎渎这份感情:“玉生,听你说这一年多的经历,张彩是个好姑娘,本不想让你再掺和进来的……李颂受伤了,咱们……回大凉山!”
各自分头回家收拾好东西,翁玉生直奔车站订了票等着。田辰逸扯了个慌,毕竟公司打工的人,没那么多的自由,倒也没引起老两口的疑心。
田辰逸看着两个略带老态的身影消失在视野,没想到会突发情况,这些日子没怎么陪在他们身边,心里总是愧疚。脑里闪过时文几人的身影,无奈的打了圈电话道别。
赶到车站翁玉生早已在门口等着,两人阴着脸,无言的等着班车。田辰逸惦记着李颂的伤势,更惦记着这个张富贵。
被人惦记着,是件很幸福的事情。但如果这份惦记是仇视的话,又将是很悲哀的事情。田辰逸有些矛盾,他不愿意兄弟们再入险境,安安稳稳的捞上两年,足够他们幸福一生了。因为在他的意识里,兄弟的性命远比钱财更过重要!
可问题是大凉山里不太平,李颂出事或许是偶然,然而身处大凉山,任何的事情又都是必然。毕竟这是一块肥肉,人之疯狂,多为利驱。
“哥!咋走这么慌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待两天啊。”一声嚷嚷打断了田辰逸的思绪,时文几人竟然赶过来送别。五个人前拥后桑的咋咋呼呼,引得候车室一片瞩目。
“你们怎么来了!警局临时严打,必须提前归队。我又不是不回来,都说了不要来送了。”田辰逸强颜欢笑,兄弟们急匆匆的赶来送别,嘴上虽然埋怨着,心里却是暖暖的。
范小建偷偷的瞄了一眼旁边的翁玉生,趴在田辰逸耳边悄声问道:“哥,旁边那个是不是传说的大侠?”
田辰逸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这是我战友,翁玉生。良将一会就过来。”
正说着,六子和良将相伴背着包快步走了进来。田辰逸努努嘴,范小建一脸媚笑的迎了上去。在他的意识里,大侠自由大侠的风范,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这是必须的,恰恰六子刚好符合这个标准,一时间把偶像错认成了六子,恬不知耻的握住六子的手:“好汉!咱们交个朋友吧!”
时文拍拍脑门,身边二货多了,丢人的时候还真不是一般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完美,放马西山风吹草低现牛羊的草原令人向往,怎么不想想一脚踏上去,不是羊粪蛋便是马屎坨。神仙也是要大小便的,女神一样会扣鼻屎的,真当电视上演的那样,主角便是完美的,坏蛋都是十恶不赦的?这都哪儿跟哪啊!咬着牙抿着嘴哼出来一句:“旁边那个!”
范小建当真对得起犯小贱的名字,甩手把不知所以的六子晾在一边,转而握住良将的手:“英雄!咱们交个朋友吧!”
良将哪有心思玩笑。碍着田辰逸的面子也不好冷落了,牵强的笑笑。
济阳难得看见几个朋友的朋友,寂寞的心禁不住装逼的冲动,得瑟的挥挥钱包:“兄弟们难得碰一起,都别走了!晚上我做东咱们痛快玩一夜,明儿个一早我找车送你们赶飞机。咱们兄弟图个高兴,钱儿都是小事!”
“滚蛋!不装逼你能死啊!你个抠B身上就没超过过二百块钱。”时文一把将济阳远远的推开。
田辰逸因为李颂的事心烦意乱,哪有心情跟死党们笑闹,这么下去倒是把兄弟们怠慢了。连忙给六子使了个眼色,六子装模作样看看票:“大哥,还有五分钟发车。要不咱们坐下一班?”
孙军连忙说道:“哥。你们赶快进去吧,下次回来的时候提前给我们打电话!”
时文早看出几个人心里有事,跟着催促几人赶紧上车。田辰逸挨个和死党们拥抱了一番,带着六子等人消失在检票口。
时文看着几人的身影消失,愣愣的站在那里没有动作。范小建轻轻的拉了他一把:“走吧!逸哥走远了。”
时文皱着眉,焦虑的看着几个兄弟说道道:“咱哥他们心里有事,不是小事!”
范小建茫然的问道:“有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知道吃饱不饿!”时文白了他一眼“逸哥他们脸色都不大自然,走的这么匆忙不说,连寒酸两句的心情都没有。肯定是出了大事!”
孙军也回过神来:“对呀!去济南的班车半小时一辆,咱们来的时候上一班刚出站。挺帅的那个小子说五分钟发车,他们肯定是有心事,不愿意跟咱们闲扯..”
时文发现自己的逻辑思维能力突然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看着几人若有所思的表情,更是把福尔摩斯的作风发扬到底:“逸哥在SC,那三个都是他战友了,没道理这么多战友一起在SC工作啊!而且他们都带着行囊,应该是常驻。不会是要打仗,调他们归队了吧..我今天看报纸了,没说跟小RB开战呀!除非..除非他们战友那边有事!”
几人七嘴八舌的分析了起来,也没个头绪。却不知时文的猜测真的对了路子,时文总是放心不下,想了想掏出手机给田辰逸发了个信息:哥。有什么事兄弟们能帮上忙的,千万要说一声!有空回家看看,提前说一声,我们来接你!
田辰逸这时正坐在台阶上等着进站的班车,收到时文的短信,既是温馨又有些鼻酸,想想部队几年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受过,除了老班长和战友牺牲,自己何时又流过一滴泪水。这会儿离乡的哀愁混着兄弟受伤的愤怒,只觉得胸膛憋得难受,有股呐喊发泄的冲动。
田辰逸不知道如何回复时文的信息,直到客车离站的那一刻,路边时文几人挥手告别的身影,终于润湿了田辰逸的眼眶。兄弟间的这份温馨和理解,又怎么能用言语来形容。
田辰逸心里莫名涌现出一首模糊的诗句,应着心声回了一句: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雨一更,聒碎心乡梦不成,故园无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