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赴了男孩之约,在一家豪华的西餐厅里。当她来到他的面前时,彼此的眼神里已经沉淀着太多的陌生。
没有爱,也没有恨,女孩很奇怪自己的心情竟能如此的平静。
女孩告诉他。今生不会再为任何人留长发了……他们相视而坐,原以为会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此时却只有一团令人尴尬的沉默。
男孩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局面,讲起了他在异国的奋斗……女孩望着他;她心里明白,-个爱写诗的男孩死了,从此又多了一个商人。原来当一种物质消失的时候,就会转化为另一种物质,以其它形态存在着。
男孩和男人;女孩和女人,何尝不是一种物质的转化呢。
女人对他讲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个砍柴的人,在山脚下发现了一处藏宝的山洞,这个洞很小,人是无法进去的,如果想得到财宝,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心掏出来,然后变成豺狼就可以钻进去……砍柴人得宝心切;他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放在石头上,他变成了一只豺狼。变成豺狼的砍柴人终于得到了宝藏,珠宝玉器车载斗量;他再也不用砍柴了。可是他回来找心的时候,心却丢了;他已无法还原成粗衫短褐的砍柴人,只能是一只豺狼……
男人听了女人的故事微微动容,他说我更相信用财宝可以制成一种奇异的胶水,这种胶水可以弥合一切伤痕……
女人听了男人的话,她就笑了,笑容里竟然是一派天真。她告诉男人,爱情不是一种器皿,它只是一块透明的玻璃……
分手的时候,男人握了一下女人的手,女人发现这双曾经熟悉的手不再温暖,不再瘦骨嶙峋,肥厚的手掌属于商人。女人把这次相见处理得温文尔雅,就像所有的社交活动一样。
当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的时候,女人打了一辆“的士”独自回家了。当她穿过城市的夜幕时,不知怎么,竟想起了叫“天长地久”的大山了,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大山才配叫作“天长地久”,人如果想要变成一块石头,不知要经过几世的轮回,多少次涅磐?
女人想像着自己来生的样子。女人变成的一块石头上,也许叠印着一层层水样的纹理,也许身上长满了青苔,但无论怎么说,石头毕竟是可以信赖的呵!
我是你的灰姑娘
“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坐在走廊上轻轻地诵读着童话《海的女儿》。那不可言传的感觉沁人心脾,让我觉得空气都染上了馨香。
“请问赵科长住哪里?”有人问。我掠了他一眼,用笔给他指了一下。他道了声“谢谢”,我“嗯”了一声便继续低头读书。
“请问您知道他去哪里了吗?”一会儿,他又折回来问。
“不知道。”我头也没抬。
“请问您是哪个学校的学生?”他又问。
我看着这个黑黑高高的男孩:“你问这个干什么?”
“现在潜心读童话的人太少了。你是这个小城里我所见的读童话的人中第二个不是儿童的人。第一个是我。”
“你为什么要认定我是学生?”
“你第一次看我的眼神像个天使。如果一个成人有这样的眼神,那么她不是太简单就是太复杂不是太可爱就是太可怕不是太纯洁就是太邪恶了。”
我大笑起来:“你很会骂人也很会恭维人。
“真的,”他一本正经,“每次读童话,我都会惊叹世界上竟会有这样美妙的梦幻、这样透明的灵魂和这样清澈而深刻的思想。所以每次见到读童话的人我都十分敬畏。如果真有天堂的话,我想他们是最先拥有居住权的人。《圣经》上也说:除非你成为一个孩子,否则你决计进入不了上帝的国度!”
他的神情辽远而庄重,我也不禁肃然。他却看着我微微笑了:“你的摸样像个孩子,可给人的感觉却是个十足的大人。”
“我17岁毕业,已经上班5年了。”
他感慨地点点头,没有说话,却拿过我手中的童话集,轻轻读起来:“祭司仍捧着香炉,新郎和新娘挽着手来接受主教的祝福。小人鱼穿着丝绸,戴起金饰。托着新嫁娘的披纱,可是她的耳朵听不见这欢乐的音乐,她的眼睛看不见这神圣的仪式。她想起了她要灭亡的早晨、和她在这世界上已经失去了的一切东西……”
不知何时,我已泪落如雨。我想起了尘世中许多悲哀而又美丽的人和事,想起了许多沉沉浮浮的情绪和明明灭灭的情节。也许是我本性太苛求太贪婪的缘故,在过去的日子里,我总是忙于应酬眼前许多重要或不重要的事,而很少让自己放松和休闲。像这个上午,安恬地坐在阳光中聆听一段优美深刻的童话,这本身简直就是一个难于预想的童话,是一种精神的奢侈。可现在我真的置身于童话中时,却从这飘逸的言辞和语句中明悟了生命的底蕴。一个人,无论他如何普通如何平凡,在心里其实都拥有最美的梦,都想拥有最真的爱。白雪公主的美丽,海的女儿的崇高,小克劳斯的聪慧,拇指姑娘的善良……任何一个人,只要他愿意,都可以从童话中找到自己心灵的影迹。
童话不是痴言妄语,不是无根浮萍。它是现实中的超观实,是人类最永恒的理想最本质的真用和最美妙的精神极境。
他告辞时,我问他姓甚名谁家任哪里。虽然知道不该问,但还是问了。尽管打破了童话的氛围却也怕错过后造成更大的遗失。“佛家有言,从来处来,到去处去,姓我姓,名我名,何须多问。有人相邻终生却陌生得不谋一面,有人千年一遇却亲近如亘古知己,都是心缘。既是缘,便随缘吧。”他跨上车,微笑地看着我:“今天上午,我也好像在做梦……顺便告诉你,你很像是那个在灶灰里捡豆子的灰姑娘。”
灰姑娘?我是那位衣衫破旧但眼神清亮的灰姑娘?是那个眉头站着两只鸽子的因美好的灵魂而最终获得幸福的灰姑娘?我久久咀嚼着这句话,目送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
再见他时,时间已过了一年。那天我正在一家酒店吃饭,出来取餐巾纸时在走廊上碰见了他。我们都停下来,吃惊地相互打量着对方。他西装革履,像个富绅。而我服饰平平,在装磺豪华的酒店中,倒真是名副其实的灰姑娘了。
“灰姑娘到哪里去?”他笑问。“到去处去。”
“还读童话吗?”
“灰姑娘总是在童话里的。”
“那就好。”他淡淡地笑着:“原以为小城这么小,可以常碰见你的。谁知竟不是这样。那天我在车里看见你正在逛街,左手拎着一兜青菜,石手搂着一只玩具狗。很想下车和你说话,又怕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唐突了你。”
我们默默停顿了一刻,我便匆匆离去。吃过饭后,我独自在大街上缓缓地散着步,神思漫游,不知所想。
“整个夏天,可怜的拇指姑娘单独住在这个巨大的树林里。她用草叶为自己编了一个小床。她把它挂在一片大牛旁叶底下,好使得雨不致淋到她头上。她从花里取出蜜来作为食物,她的饮料是每天早晨凝结在叶子上的露珠。夏天和秋天就这么过去了……”一个低沉的男中音从身后传来,每一句话都好像在诠释我自己。在这个物欲横流虚繁无度的世界上,我这个固执而丑陋的女孩,坚持用精神的花环和思想的闪光来作自己最主要的装饰。又有谁知道灰姑娘和白雪公主本是同种血型的姊妹呢?他知道,我们的童话知道。
“最后,拇指姑娘和小!燕子来到了温暖的国度。那儿的天似乎加倍地高,田沟里,篱笆上,都生满了最美丽的绿葡萄和蓝葡萄……”他的声音充满了一种不可抗拒的磁性和魔力,似乎渲染了整个夜空。我们静静地坐在一座破旧的石桥上。风很大,空旷的街上没有一个人——没人以为我们是疯子。“我写过诗,养活不了自己,还是改行经商了。没有你幸福。好好作你的灰姑娘吧,作这个世纪末最完整最美丽的童话。”
“幸福在哪里?”
“在皇帝那件看不见的新装上。当幸福达到一定程度时,你几乎就看不见它了。最通透的东西人们最容易忽略它。”
“谁会给灰姑娘送来最适合她穿的红舞鞋?”
“你的另一个灵魂,你的王子。也许会是我,也许不是。但无论如何,你永远是我的灰姑娘。”
我默默地看着他的脸,没有说话。我怕打碎这真实的梦境或梦境的真实。我知道,无论如何,多年以后,即使我没有找到我的王子,我也依然会执著地作灰姑娘。为了我自己,为了他,为了这个世纪末所有高洁、善良和美好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