殳遨在客人散了，殳珏也上班后，一个人一会儿坐在沙发上发呆着，一会儿又躺到床上双手抱头，显得坐卧不安，脑子里一半装着自己的问题，却留下一半装着讆塽的拜托，两个相互打架，谁也搁不下。
“注重利真是人的一种恶吗？利这个东西太教人伤心了。而东方人注重利的这一特性是从西方传承过来的吗？也不尽然啊，东方世界的主宰者难道有曾不维护利的时候吗？是人总归要生存的呀！应该说注重利是全人类共同的特性，只不过注重的心理、方式、手段等等是有着很大不同的，如果灵魂尽被铜臭锈蚀着，那可就是危险的信号了啦。”“现在，我们民族之优良又伟大的‘圣灵’在普通老百姓中还有星星之火的存在迹象吗？难道时代越前进，而人就非注重利吗？是太注重了利而使‘圣灵’消失的吗？为什么两者就不能同存？我的中庸思想到底要不要重新评价和界定？”“注重利和文明进程的快慢有什么关系？‘圣灵’的存在又和文明的进程有多大的关联？”“我的思想和行动的出现，其引起的原因是什么？殳珏问我是否是愿望引起的，那不就是主观原因吗？而她又问我是否是生存问题引起的，那不就是客观原因吗？我倒底是哪一个原因引起的呢？然而我现在还认为是主观愿望引起的。那么，目的是什么？去向又是哪里？具体要怎样去体现才算是合了我的意愿？是写作吗？而我只想按我想写的方式存活，为什么就有这么多人的善意劝说？每个人的美意我要怎样看待和接受？是什么原因让我的状况引起他们思考而重视的呢？是行业的艰难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要就此罢休吗？”“不行，我一定要重新试过，才不会给我终生留下任何遗憾的呵。”“然而，的确最让我自信和坚定的是，我们民族文化、文明的软实力，可能也不可彻底排除掉如我这样的精神境界的啊。”他看起来是在默默地想着，实际上想到这里的时候，内心已是难以压制地兴奋了，因为他觉得他想到此而在思想境界上又上升了一个高度，这个高度可能使得他在未来生活里的思维结构有着不同等级的良性变化，可以说，他的思想更高更广了，他也变得更为自信了。
感到遗憾的是，殳遨和苏乾没有关系点上的联系，所以两个人的思想情况就没有机会作以沟通和融合，他们在精神上是统一的，但似乎苏乾所在的领域要好得多，他所站的地位高，他实现起来更容易一些，更易于接近具体的、现实的事体，对普通百姓来说，可是最实惠的了，虽然在建立苏乾那样的理想国可能也不会于短期内达到所愿，但却有不断生出的经验可以对照与借鉴，可以很快看到组建理想国的星星点点的一砖一瓦，这个意义是非同寻常的，是实在的，是重要的。在这一点上，苏乾自是心里有数，所以他在一步一个脚印地坚持走着，相信只要不停步，总有一天能够圆了梦想。但对于殳遨的情况，却是在起着辅助、疏导作用的，这在于殳遨自身也是清楚的。两方的情况没有矛盾可言，却是互帮互助、互存互益、互利互惠、相得益彰的。
“我们的前景是广阔的，我们的未来是光明的，因为我们的社会在努力着，看那些民间文化，包括民间意识和思想，都是珍珠，被广泛地串联起来而绽放着奇光异彩，真是璀璨夺目，让人喜不自禁。”殳遨在想，他如果某一天丢了这样的激情，那么对他来说是不是可惜，他的生活原动力是否就会从此消失。后来，他想到了大社会他才又自信起来，因为不仅他在思考和努力，更有社会主流的宏大激情、坚强意志和奏效的举措存在，他还要担心什么呢？他认定，国兴必民兴，国强必民强，国康****必乐，这是万古不变的真理啊。
“可对于讆塽这个人，我到底要如何对待呢？从他离开这里时那样的表情来看，他依然没有改变他的人生态度，我要强行阻止了他吗？我看见了别人的不良为什么不去竭力阻止呢？我光指出他的不是之处，而不去以实际行动阻难他，让他继续下去，难道这样适乎我的人性品质吗？还有，如果他真把镡省岚弄走掉的话，那我还要不要帮他做事？”这些问题总是在他的心里纠缠不清，想阻止一个人的不善之为却感到了非常地艰难，根本缺少实在的能力，就他目前的情况，合乎我的理性逻辑吗？还能去干什么呢？难道光是去纸上论道吗？这样的做法，到底会对现实起着多大的效果呢？他对眼前的状况有些担忧。
讆塽自殳遨处回去的路上，聂筱月的身影总是在他的眼前忽隐忽现的，再也没有了以前脑中的聂筱月的平静情态，当脑海里没有聂筱月的时候，就会出现他妻子叶怜梅和镡省岚的身影，当她和他一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时候，他就会生出恨恨的样子来。他只凭感觉在开着车，回到镇上的公司门口，才恍然醒悟，感到一惊。佟天就是眼疾，看见了讆经理的车子来到了门口，就立刻从车间走出，快步来到院中迎接讆塽。佟天知道现在还不能露出迹象，只是如前一样地和讆经理打招呼，讆塽也知道佟天的意思，也和以往一样的神态接待佟天的礼貌和热情。镡省岚也在二楼办公室，他辨出了是讆塽的车子声音，于是疾步走出办公室的门，在楼栏道边和讆塽打了个招面，他没看到讆塽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感到正常，因为在他想来，他做的事根本没人会知晓，讆塽今天回来纯是偶然，而不是有着特别的原因。镡省岚打完了招呼，就又走回了办公室。讆塽见镡省岚进了办公室，于是从车内取出用袋子装着的简易摄影设备，并示意佟天跟他到一个特别的地方，佟天自是知意，跟在讆塽后面走着。在一个角落里，讆塽把袋子递给了佟天，并跟佟天说：“事情就靠你了，你会用吗？”
“不会学呗？照着说明书，哪还有学不会的道理呢？不会的，请经理放心吧，我会给你办好的。”佟天说着就离开了讆塽，到了他的车间办公室把东西藏好。
讆塽给完东西后，还是开着车走了。佟天送走了讆经理后，迅速躲进办公室，把那宝贝拿出来把玩不已，然而切是认真看了说明书后才简单熟悉其使用性能的。
不仅门卫感到奇怪，就是镡省岚也有点奇怪了，这讆塽怎么会刚一来就走了呢？但镡省岚想了想，还是否定了自己的疑虑，他还是坚定他做事的隐蔽性。
讆塽从公司院门出来，把车就开到了家门口，他下车把家里的院门打开，然后把车开了进去，并开进了车房。叶怜梅听到了她也熟悉的汽车声音，把耳朵竖起来听，还听到了院门打开、车子开进来又开进车房的声音，于是她就感到纳闷，不知他今天怎么会高兴而回了家来，看样子还是想久呆。“真是奇怪得很，他这是为什么呀？”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得摇头作罢，但没有起身，没有去到楼栏道里看他的到来。她坐在卧室里的床上，心里却在打着鼓。“这种万人恨的家伙，他要回来干嘛，我已把他给忘干净了，他却时不时地闯进我的脑子里来，真是让人无法忍受这种痛苦。”“那我要怎样才行呢？他不会又要上来和我理论吧？我将如何应对他？”她心里突突地跳着，不是因为她还爱他才如此，而是因为过于恨他，来得太突然，心里变得慌乱了起来。然而，她却并没有听到他上楼梯的声音，而是取了钥匙开了下面他自己的门，并进了屋去，接着把门关上，于是再也听到了别的动静了。她知道他要在家待上一阵子了，最起码会是大半天。
其实讆塽现在的心想要立刻安静下来，可真是不容易，他知道今非昔比了，他都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他就变得不如以前那样自信了，好象总有种失意伏在他的体内，有时候的状况甚至用失魂落魄去形容似乎都不过分。他进到屋里，反关了门，躺进沙发里，双手抱头，两眼微闭，想镇静自己，可就是做不到，总是侧来侧去，也不知是怎么熬到了天黑的。没办法，家里又没有饭给他吃，也没有什么可以充饥的，只得再开着车出了家门。出门前，在院子里，他抬头看了看楼上，楼上房间的灯是亮着的，他知道青丝是在房间里写字做作业，当然就知道叶怜梅也在那里，于是他放心地开车走了。让他感到有点疑惑的是，青丝听到汽车的响动，为什么就没出来和他打个招呼叫他一声呢？后来想想可能是他妻子恨他，就不让孩子出来看他，自然青丝就不会出来的。
现在，青丝是在哪儿呢？当然就在公司的幸福乐屋里进行着演练，是镡省岚为实现他的计划而要求青丝抓紧时间的，虽然这可能只是起到了一点点的作用，但他心里还是感到高兴，哪怕就只那么一点点的可能性，他也不会放过的。
讆塽在街上胡乱地吃了饭，觉着没办法打发无聊时间，就决定还是去公司里走一走。他把车子停在了公司院门外。走进院子里来，看到了拉链车间的灯还亮着，知道员工们还在辛苦。但同时也看到了幸福乐屋的灯亮着，于是不由自主地就走近了幸福乐屋。在门外，他好象看见了青丝在台上，他感到一惊，因为这事镡省岚从来没跟他说过，好象也没听佟天说过。他隐约听见了青丝在台上朗读的声音，是伴着钢琴乐的。他贴近窗户的时候，停住了脚步，立在那里静听着，天黑了，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我的爸爸没文化，看上去就象个大傻瓜；成天乱跑不顾家，我和妈妈早就恨他啦；……”讆塽听到青丝讲到他，他感到纳闷，心里想：“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在这里说我这样的话？是谁允许她这样的？难道是他？”讆塽想到这个他就是镡省岚无疑了。想完又抬头，倾耳再听，只听青丝念道：“……我的妈妈真可怜，象朵梅花墙边闲；世上有钱无亲念，谁人能把梦做甜；……”讆塽听到这里就听不下去了，他也不想听了，照说他可能会走进去问个清楚的，但他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因为他要钓的是大鱼，他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纸包不住火的。他在往外走的时候，心里当然不会闲住想想问题。“那么他要干什么呢？难道是为了好玩？哪有这样玩法的？真是欺人太甚！我怎么会让他做我的助手？他以前在我家做音乐教师的时候，我怎么就真地没看出来呢？也许，也许他就和她勾搭上了，而我却傻乎乎地认同着他，我真傻！”“哼！看我到时怎么收拾你！你就等着瞧吧！”他就这样恨恨地走了，他今晚没回家，也不想去留意镡省岚的什么举动了，即使有了事，他知道还有佟天在帮他忙哩。
佟天手上有了更好的工具，他自是更乐意地做去了。晚上，镡省岚把青丝亲自送回了家，跟叶怜梅用无声的表情和手示语言讲定了时间，依然在老地方相见。镡省岚是在有灯光的讆家大院里示意的，佟天于远处拍得了这一幕，然而佟天却不太知晓是何意思，他只知道反正不是对讆经理有益的事。
在河边，夜晚还有空中鸟的声音，也可听到河边蛙鸣声和草丛里虫子、动物的叫声。镡省岚和叶怜梅都不会顾及这些东西是为什么要叫，是在为什么叫，他和她现在心里就只装着对方了，至于这些演奏家们演奏出来的优美动听的天籁之音，当然也无意欣赏。
镡省岚越来越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的心里哪会有已婚人的那些个杂念？他有的只是欲火中烧，内心的冲动几乎都要冲垮了他的神智。但他同时知道叶怜梅也是个温文尔雅、很有素养的女人，他相信他能得到她，所以也就不想过快地将雄性的强急面目表现出来，但还是想搂紧着她往前慢步。
“先别这样嘛，我跟你出来，其实是喜欢这样的环境，这种环境给人感觉很特别，就象人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和白天的绝然不同，自会得到白天所得不到的乐趣，这种乐趣会很令我兴奋，让我的心肺得到无限的松弛。”
“你当然啦，整天闷在那个四合院里，对外面的世界总是感到新鲜，看什么都新奇，闻什么都觉得香，别人给你一个笑脸，你都会感动得热泪盈眶，对于眼前这种天籁世界，不用说也更是倾神享受的。自然，我带你出来也有这个目的的啦。”
“哎，跟你说个事，我感觉很奇怪。”叶怜梅从美美的感觉中缓过神来，忽然想起了丈夫回家的事。
“什么事？”镡省岚也感到讆塽奇怪，他猜测叶怜梅可能说的是她的丈夫的事，但还是装着不知道地问。
“那个人今天回家了！”
“你说什么？是真的吗？那我去你家怎么没见到他？”镡省岚故作惊讶地说。
“他回到家里待了半日，到天黑又走了，我真是感到出奇地奇怪，他从来没有过的情况，今日却反常。”
“他可能是回家有事的吧！”镡省岚说的时候，在脑子里把白日见到讆塽的情景和那时产生的感觉想了一遍。
“唉，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叶怜梅突然又感觉到她和他出来的相关的想法。
“你变成了什么模样？！”镡省岚还是装成惊讶的样子。
“别人看起来，象我这种女人，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而我却于不知不觉中就发生了，我真是对我自己想都想不明白，有时候越想就越不象自己了，真是奇怪。”
“象你这种女人不感寂寞，那才叫怪！发生这种情况实在是正常的事。”
“你一个小伙子家怎么会有这种感觉的？”
“本来就是嘛！人非上帝，孰能无情！上苍赋予人的是欲念缠身，一旦寂寞，必然冒出，又怎会觉得奇怪？”
“你是不是说你还希望我经常走出那大院来？”
“是为我才这样。”
“为什么我要为你付出我的代价？”
“为我付出代价？只要是人，就都想为自己活得舒服而尽全力争取！他不爱你了，你也不爱他了，那么，那样的婚姻还有存在的意义吗？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家庭的存在不光只是为夫妻双方，或者夫妻各方，家庭成员中最主要的还有孩子呢，如果都那么自私自利，那社会不是乱了套了吗？”
“你又来这一碟菜了，上次不是已端到桌面上来品过了嘛！而且当时感觉还不错，就那样蛮好。”镡省是在有心地说给叶怜梅听。
“但我上次也放了味精，你当时就没品出来吗？”
“放了味精在某一碟菜里？我怎么没感觉？”
“你当然没感觉，因为我那时就说过你，你是未婚的小伙子，对许多事都还显得嫩。”
“那我还是那样的说法，没感觉的人照样把婚结起来，照样迈过建立家庭的坎子，又能怎么样？还不都是过来了嘛。”
“喂，你说，那个人是不是已发现了什么情况？我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好象他在用第三只眼睛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好怕哦。”
“这不可能！我做事你放心，我最大的能耐就是行事不显山不露水，来无影去无踪，坏事能把它变好了，好事会变得无话可说，你就放心吧，等时机成熟，我们自会从幕后走到前台来的，这一场戏到时候不演都不行，你说是不？”
“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感觉害怕。”
“你怎么跟着我感觉这样不自信？！往往事是坏在你们女人手里，就是因为你们一遇事就猜疑，抖抖索索，本来没事却因此而暴露了出来，真是没救的都是女人！”
“你最好就是一堵墙，以能挡风遮雨，让我厚实地投靠着，安然地做上人世间最美的梦。”叶怜梅是女人，女人在情恋深处有时可能会语意浓浓。但在镡省岚的状态中，他听得就是她要他对她怎么样去。他二话没说，就真地转身，非常紧地搂住了她，让她喘不过气来。“别别，你别超之过急，凡是超之过急的事没好事，请相信我的话！”叶怜梅用力地推开了镡省岚。
“如果，如果，如果最后你的那位就是不放过我们，那你能跟我走吗？我是指去一个别人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住去，在那里过上幸福的一辈子，你考虑过吗？”镡省岚刚从状态中出来，说话有些不连续。
“走！那我的孩子怎么办？他们可都是无辜的，这你知道。而且不仅我爱他们，你也不是爱他们的吗？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丢下他们呢？”叶怜梅侧过身，惊讶地看着镡省岚，虽然看不太清楚他的脸庞。
“我这不是随便的假设嘛，你又为何认真？”
“最好不要到了那一步，否则我都不知要怎样才好的。”
镡省岚和叶怜梅说到这里的时候，都沉浸在假想中了，都沉默了起来。
佟天虽然在夜间录得图像不清晰，包括声音也是同样如此，但有着这样的效果，讆塽也就能满足了，还有佟天脑子里可全都记得牢的，不愁证据不充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