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战结束。凌晨5:30，张远卓、黎亮、叶士达，三队周围的核心部队都爬了起来，张远卓开始悄悄地布置军队。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有大事要发生了。
黎亮和叶士达早已全副武装，他俩戴上佩剑的那一刻，队中忽然传来号声。
“呜——”
号角低沉而响亮。不明就里的兵纷纷探出头来，想看个究竟。在张远卓的指挥下，二队三队附近的士兵已撤空，都撤到了一队附近，因为在他看来，安凯和安择天那里相对来说比较安全，要是跑也方便。
“营里的人听好了！”外面忽然传来叫嚣声。“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哈哈，张远卓你个胆小鬼，是不是不敢出来了？有本事出来较量个高低啊？怎么缩在壳里不出来了？怂啦？！”
张远卓摇摇头，看了一眼众人。众人都组织着军队，随时准备抗敌。
“哈哈哈……”外面传开一阵天使的笑声。“是男人就出来决个胜负吧？你要是不给我们老大这个面子，我们可要攻进去啦！到时候就不只跪地求饶这么简单了，可要你给老大舔鞋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张远卓咬咬牙没吭声。
“指挥官先生，咱们冲出去吧！跟他们拼了！”“就是啊，给他们点脸了，给脸不要脸！”“咱们也不弱，凭什么就得听他们使唤啊！”“就是就是！”“先生您下令吧，只要您一下令，我们一定奋不顾身地浴血奋战！”
士兵中议论纷纷。张远卓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安静。
他看了眼表，6:05。后备队的队长还没回来，这支队伍只能交给黎亮。他只剩下几分钟的时间思考了，所以根本不能思考怎么办，只能考虑能做些什么。
他咽了口唾沫，故作沉着道:“大家都把右胳膊上的袖子撕一块下来。一会号角一响，我一下令，所有人都往出冲，不论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样，右胳膊袖子残缺的恶魔就是队友，剩下的全是敌人，哪怕是你们的同类，也不要留情，杀。”
士兵们面面相觑。这个指挥官一定是疯了。
“敌军已经大兵压境，现在我们寡不敌众，我们内部的恶魔是敌是友根本分不清。谨记我的话，你不杀他，他必杀你。大家伙儿看到敌人绝不能留情。黎亮，安凯，安旭。”
他顿了顿道。“这有可能是我老张最后一次交付你们任务了。”三人都打起精神，听他的指挥。“这次的任务就是没有任务。发挥你们的求生本能，拼了命地跑，跑出来就赢了。记住，一定要不顾一切地带着队伍跑，最好能跑到西边的山上，那山里有些地方隐蔽得很，天使即使上山也要找一阵，我们能够在上面躲避几天。”
他拔出佩剑，从衣兜里拿出那块黑玺掂在手上。“我看小康和小豺没来，你们谁看到他们了告诉他们一声让他们带队跑。晚上我们用水晶球联络。”
大家都点点头，下定必死的决心。
“他娘的，拼了！”叶士达拔出剑道。“****的小天使，让你们尝尝叶爷爷的厉害！老子当年当侠客行走江湖的时候，这些小天使还吃奶呢！”
张远卓闭上眼睛呼了口气。他举起手中的黑玺。
“呜——”
响彻云霄的号角从他们自己的阵营里响起。只要不傻，都能明白，这是叛军的号角。士兵都专注地盯着张将军，仿佛没有一只恶魔听见。
“冲出去！”
张远卓剑锋一转指向号角响起的方向，士兵一个接一个杀了出去。
“杀啊！——打倒敌人，拼了！——”
他也出帐，上马，向交战的地方奔去。
营门忽而被破，克雷泽率领天军冲了进来，三股军队打作一团，不可开交。
日上三竿，尸横遍野。遍地鲜血，天使捂着胸口的深深血痕躺在地上，恶魔拄着大刀跪下，前胸后背射满锐箭，空洞的眼眶无泪无光。
砍杀仍在继续，天使就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砍，恶魔拼死抵抗，在天上射箭的天使有时会被飞上去的圣恶魔刺死几个，从天上摔下来。
“亮子！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只见叶士达骑着马，又左右各一剑捅死了两只天使，奔过来道。
“吁……”黎亮拉住马缰，看着衣襟染红，到处都被迸溅到血的老叶道:“老张也不发话，估计是这回他也没辙了。就算咱跑，也得有个方案啊，天使的包围圈这么严实，怎么跑得出去啊！”“就是，娘的！”
叶士达挥剑打下天上射过来的一支箭。“你有办法吗？”“不知道算不算办法，好歹是个招吧，你去开路，让一队二队四队的队长过来，安氏三兄弟其一过来就行，老张应该跟他们在一起吧？咱们都被打散了，也没法商量啊！”
“驾！”叶士达大吼一声，两腿一夹，身下的马发出一声嘶鸣，随后撒开双腿往反方向跑去。“我去叫他们，你自己小心，就在这里别走！”
“好，老叶你也小心！”
目送走叶士达，黎亮又和周围的天使打了起来。黎亮也是会点剑术的，虽然没有叶士达那么专业，好歹对付对付天使小兵，保住自己的命还是够的。
三战损失了2000魔军。休战时，他们清点了一遍军队，发现魔军还剩下25000人，其中一队6000，二队3000，三队8000，四队5000，后备队2000。
后备队到达战场的时候，正是晌午。“快走，醉尔！你看，咱们到了！”艾伦和派特加速冲过来。
“太好了，诸位都在。”叶士达又一次不负众望叫齐了所有队长，除了没找到张远卓。其中安氏三兄弟中的安旭代替他的大哥和三弟到场。时间紧迫，也没精力管老张了，先跑出去再说。
几人一边抵抗着天使的进攻一边喊道:“有啥事你抓紧的，我们那边军队扛不住！”“对，直接捞干的说，其他省略！”
“现在天军来的方向是我们的正前方，叛军是从左边也就西边攻来的……”黎亮矮身躲过一支箭，用剑抵上向他冲来的一个天使的剑。几人背对背围成一圈御敌。“恰好老张的指令是让咱们往西边的山上跑，要是一起冲过去不仅会受到叛军的正面交锋，还会被天使追上来。所以咱们必须兵分几路，大家听我说……”
“啊！……”醉尔忽然骑着派特拿着艾伦的佩剑从天上俯冲下来，一刀从康子辉的背后刺进去，穿过胸膛。鲜血猛地喷出，康子辉双眼瞪大，吐了一口血。
醉尔咬咬牙抽出剑，又补了一刀。随后派特载着他降落。
康子辉从马上直挺挺地摔了下去，倒在地上捂着胸口。
“你干什么！”叶士达跳下马，揪住醉尔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他道。黎亮早已经翻身下马去查看康子辉的伤势，喊着他的名字。
艾伦和早已降落的格拉、莫克从一旁跑过来，艾伦边跑边喊道:“师父，放开醉尔！我们已经查出来了，康子辉是叛徒！”
“危险！”一只天使举着长剑向艾伦和格拉刺来，安旭一个箭步上前为他们挡了一剑，那剑刺中了他的小腿骨，疼得他一个踉跄，莫克瞬间变形冲了上去一记打滚将那个天使掀翻在地，死死咬住他的喉管。
叶士达听到艾伦的话松开醉尔，呆呆地立在原地看向渐渐失去意识的康子辉。安旭喘着粗气，用唾液抹着腿上的伤口。黎亮眉头紧蹙，慢慢放下康子辉，叹了口气，凝视着他的面庞。
“你们搞错了吧！”叶士达愤愤不平，挥着剑道。“我艾伦以我的人格和我父亲的名誉担保，康子辉就是地狱的卧底！”艾伦高声道，接过醉尔递回的剑插回剑鞘。
艾伦表情坚定，心里却也难受。与康将军的回忆如走马灯般从他脑海里闪过。从雷兹德瓦的初遇，看他长得尖嘴猴腮不是好人相；到听说他为地狱做了很多贡献，从海源仙境来，是个精灵族；再到一起出征，饭桌上还向着自己说话。
康子辉，你可真能装啊。装了这么多年，骗过了所有人，大家都蒙在鼓里。要不是我和伙伴们到达地狱成为后备队队长着手调查，恐怕大家都要栽在你手里了。
他不知道该觉得可惜还是可恨。虽然心潮澎湃，他却平静得很。艾斯的离去，阿普的离去，父亲的假死，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深刻地明白，什么都该看淡。看淡任何人的忽冷忽热，渐行渐远。
因为该在的不会走，走的都是命里没有也不能强求的人，所以只要坦然接受就好了。学会放下，继续为善良的人战斗下去。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看着康子辉的尸体，不知如何是好。
“谢谢你，艾伦。也谢谢醉尔、格拉、莫克，还有派特。”黎亮忽然站起来，上马。“若不是醉尔及时出手，我们的计划恐怕要泄漏了。”
艾伦挠挠后脑勺笑了笑:“嘿嘿，别谢我，都是大家的功劳，我胆子小不敢动手，醉尔受过战术训练能比我冷静些。黎叔，你们要相信我们呀。我们是有证据的，真的是他。”
叶士达深吸一口气，捂着眼睛转过头去。安旭仍在抗击一波一波攻上来的小天使。
“听好了。我方才说过了，天使主军从正面攻来，叛军在西面，虽然现在没了首领，但任务还在，照样会拦击你们。我的计划是，安氏三兄弟带着艾伦一行从东面冲出包围圈，向南走绕一个大圈子兜回西面，冲上山。然后，老叶，我想交给你一个有难度的任务，克雷泽没人抗击绝对行不通。”
“你想让我去打克雷泽？”
黎亮点点头。“你带一两千人去，帮你冲散天军，你直捣黄龙去杀克雷泽。天军一垮，叛军就兴风作浪不起来，那之后我想办法逃。”
“不行！绝对不行，这太危险了！”安旭道。“这不就是让叶将军去送死吗！”
黎亮叹了口气。“天军必须要打，否则怎样也没办法，他们士气太盛了，就算咱们一起跑，克雷泽也一定要追上来。老叶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原来是有名的十步杀一人的刀客，只有他有胜算。否则咱们都在这被围着，早晚也是个全军覆灭。”
叶士达一听给自己这么有难度的任务倒来了劲。“行！就交给我了，安旭你尽量快点撤，我给你们争取时间！”
“不行啊叶将军！你的对手可是敌方的大天使，天使的最高统领，只带那么点兵，敌军那么多，真的很危险啊！”
“什么大天使，狗屁天使，老子打的就是大天使！亮子，安旭，你俩等着给我庆功吧！爷爷我就是孤身一人也能乱军之中取他克雷泽的脑袋！”
黎亮一看叶士达已经斗志昂扬，点点头，心里却暗暗担心起来。“老叶，别太鲁莽，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大意呀。冲散了敌军就赶紧撤，别恋战。”“不必担心我，领着军队走！他娘的，区区一个小兔崽子就想弄死我，他以为我怕他啊！就是阎王爷来了老子都得薅几根头发下来，我叶士达今天就让他克雷泽吃不了兜着走！”
黎亮攥了个拳头表示决心。安旭大吼一声向他的大哥和三弟所在的方向砍杀去，叶士达喊了些三队的人便迎着天使来的方向进发，留下黎亮孤身一人。
黎亮故作镇静，强咬着嘴唇，在两人离开后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看着地下躺着的康子辉伤心欲绝，他的心隐隐作痛。
并不是没有担当。而是实在太难过。康子辉是他的工作伙伴，也是他的朋友。如今突然知道他是卧底，还突然死去，他有些不能接受。他就在那里守着他，心说再多守一会吧，辉哥，再让我看你几眼。一个上一秒还鲜活的生命，竟然这一秒就再无动作。
直到他终于还是看到天使的攻势明显减弱，他转悲为喜。他默默为叶士达叫好。一定是他已经杀了克雷泽，或者是已经搅得天使内部一片混乱。老叶不容易，他是个英雄。很多时候没了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他翻身下马，抚了扶康子辉的眼睛，让他闭上眼睛，不要死不瞑目。
辉哥，自己做的事，总是要承担责任的。我不能为你做什么了，抱歉。祝你一路走好。
“地狱的恶魔们！”他高喊。“拿刀，随我向西面进攻，冲出包围圈！”
一个恶魔头目跑了过来。“大将军，向西面进攻？东面的包围圈更薄弱些，不如从那里突围，现在是西面的军队在打我们啊！”
“你懂啥！现在正是击溃叛军的好时机！敌军虽在，精神已垮，只要将其一举歼灭，逃走就万事大吉了！”
“是！大将军！兄弟们，向西边冲！”
随着一阵魔军的喊杀，黎亮率领的军队孤注一掷，正面会敌。
太阳落山时，三支军队都准时到达西山山腰。可叶士达还没回来。黎亮不免有些担心，但想到他英勇无敌，说不定是回来的路上耽搁了，就没在意。
众将士无精打采，死的死伤的伤，相互搀扶，一步一步地挪向会师地点。
黎亮指挥士兵在山里休息。他清点了一下军队，发现这一路逃回来，他们只剩下不到一万军队了。而敌军呢，还有75000人。这一仗输得太惨了。
张远卓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已经表现得很不错了，别在意。他回视指挥官，点了点头。
山里够他们躲上一阵，这里地形复杂，克雷泽不敢轻易上山，就算他上山了，魔军完全可以依托山势跟他周旋。唯一令黎亮犯愁的事，就是他们剩下的食物和水只够再撑五天。五天之后，他们就必须下山去找补给，万一克雷泽埋伏在山下，他们又危险了。
当下还是赶紧休息吧，黎亮摇摇头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军队作战了一天，大家都累坏了，应该先好好休息才是，这些等明天再说。
想到这，他就感觉浑身上下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眼皮也快抬不起来了。
士兵大多只有一张毯子。所以就两两一起休息，铺一张盖一张。
山上风大，黎亮自然也不想受冻，看到张远卓自己坐在那里就骑了过去，把马拴在树上，也不招呼，躺下就睡。
张远卓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别担心了。明早看看吧。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你好好休息，我正在想对策，脑子里已经有个大概了。”
黎亮并没吭声，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张远卓笑了笑，也躺下扯了毯子的一角休息了。
夜黑风高，月影绰绰。这一夜，山上除了风声和风吹过植株的沙沙声，只剩寂静。劳累的士兵都陷入沉睡，等待着命运下一次的审判。
当太阳再一次升起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令谁也始料不及的事。
士兵送来了叶士达的头盔。
黎亮本睡眼惺忪，看到那头盔先是愣了两秒，随后抱着它号啕大哭。
黎亮的哭声引来了所有的队长、将军。
他们围成一个圈，看着坐在地下抱着头盔的黎亮，谁也说不出话。这其中包括艾伦一行，他们傻傻地看着黎叔和那个头盔，什么也不敢想。
十分钟后，匆匆赶来一个女将军和一个男孩。
艾伦一行都认得那个男孩。他是叶剑，叶将军刚满十岁的儿子。那那个女人，自然就是他的夫人庄瑾了吧。
女人看到头盔，两眼一直跪在地下，然后也开始轻声啜泣。那个小孩子干脆学着黎亮大哭起来，不停地喊着什么。“爸爸呢？你们把我爸爸弄到哪里去了！爸爸说好要带我回家的啊！他还说要买世界上最好吃的糖葫芦给我吃，要带我去最好玩的游乐场，说我只要等他回来就好。但是他去哪了？爸爸你回来吧！我好想你啊！”
女人本强咬着嘴唇，听到那男孩稚嫩的声音有些沙哑，再也抑制不住声泪俱下。她脱下战甲，解开发髻，让柔顺的长发自然垂下。
看得出来，叶士达的夫人是一个很有成熟魅力的女人，她战场上英姿飒爽，生活中相夫教子却是把好手。这些从她的动作细节上一一体现得出来。艾伦想道。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头盔，抚了扶盔缨，抱紧它痛哭。“你怎么这么忍心弃你的儿子而去呀！他还这么小，交给我你就这么安心吗？士达，你不是要披荆斩棘后回家好好为小剑过一次生日吗？为了你我拼命地保住自己的性命，只为了再一次跟你和儿子吃一顿烛光晚宴，你怎么就先走了呢……呜呜”
“哇——”
在场的将士都忍不住失声痛哭。艾伦默默转过身去，潸然泪下。他又失去了一个师父，一个曾对他那样好的师父，一个曾教给他冒险精神代代相传的师父。
他想起严寒三十天的时候跟他的相遇，他想起叶士达一股脑儿把工具都倒了给他，还有回到雷兹德瓦的时候他热情的自我介绍，从此他认识了一个叶士达，一个师父，一个玩世不恭脾气火爆上战场却英勇无敌的魔王的侍卫，一个为地狱奉献一生的所有地狱封地的管理者。
他叫叶士达。这里的人会永远记得他的名字。
黎亮还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大概就是说，老叶，我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最后还是我害死了你。都是我不好，求你原谅我吧。你一定要好好儿活着呀，在那边改改你的脾气，你一定会拥有更好的生活，一定会有人欣赏你的才干。
从这以后我们就不能并肩同行了，我一定会惦记你的。是远是近，你知道吗，生和死只有那么一丁点咫尺般的距离。希望你长眠安息，我们都会祝你好运的。
你要乖啊，一定要听进去别人的话，别那么倔，乖乖把孟婆汤喝了，不要企图在奈何桥边等待我们中的任何人，下辈子你一定会过上更好的日子。让我黎亮再送你这最后一程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张远卓知道他已经越说越离谱了。但他没有阻止黎亮，他知道，这个男人此时正在说出所有人的心声。
他也难受。
这样一个好好的活人就这么走了，从此杳无音讯。
“艾伦，醉尔，格拉！”“到！指挥官先生，有何指示！”“后备队全体出动，给我完成你们的任务！”说着，他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五个布袋，分别标有序号。“这是五封请战书，照着纸条上的内容做，给你们三天时间，有一个不出兵，你们就别回来了！”“是！指挥官先生！我们这就出发！”
艾伦一行噙着泪强咬牙关回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