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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快乐,是因为感动

一本书,《亲密无间的孤独》,带着油墨特有的芳香,静静地躺在我的案头。

这是一场期待已久的见面。

我仔细地看着他——夜行天涯,行云流水般的蓝色钢笔字,一种难以言语的愉悦,也许就是禾页青青在《萍水相逢的感动》一文中所描述的,是一种“相知的愉悦”吧,满满地溢上心头。

“你快乐么?”看着扉页上淡蓝色的签名,我笑着自问。

我想,我是快乐的,至少,我找到了我的精神家园,并非所有的人都有幸得到这种善待。

第一次知道这个文学网站,是在电视上,一个叫陆幼青的,竭尽全身的力气,用嘶哑的声音诉说着《死亡日记》的故事,他那面对死亡的镇静,让我感动落泪。

那时,我还没有电脑——其实就算有电脑,我想,在那个时候,我也不会因此而登录这个叫“榕树下”的网站,也不会点击任何与此相关的话题。因为,在那时,我没有勇气去面对死亡,这么一个沉重的主题。

杜拉斯说,“我在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变老。”而我,在十八岁已看到死亡的影子。是的,十八岁,还没有盛开的生命,就已经被死神递上了通知书,那是度日如年的青春岁月,窗外有自由的热风快乐地吹过,而我只能默默地收回无力的双脚,黯然地等待死神的随时召唤。我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梦想和热情,那是别人的翅膀我的茧,吐的丝越多,窒息得越快,痛苦也越多。

艾滋和癌症,困扰现代医学的两大顽症,世人皆知,而与其并称为三大免疫系统绝症的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却可谓知者寥寥——也许是此病患者的人数不如前两种触目惊心,也许是多数的患者幼年便告夭折,稚弱的呼声过于苍白,又或许此病的患者不像艾滋和癌症患者那样,在肉体饱受撕心裂肺的痛苦之后,生命的归结留给后人噩梦般的惊怵。

是的,我们的消亡是与世无关的安静、凄凉——肌力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地丧失,最后心肌衰竭面色灰暗悄悄地远离人世,即便是偶尔的几声有病呻吟,也显得力不从心的无可奈何。

医学书上说,患有这种疾病的人,一般的,活不过20,最多到35岁便“寿终正寝”。

身患此顽疾而能苟延残喘到如今,也算是奇迹了。可是,面对这奇迹,我不知是应当庆幸,还是应当悲哀?

“悄悄地,我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那是诗人的豁达。我想,如果我走了,注定是带着满腹的悲愤。

我是懦弱的,在痛苦面前,我的选择,只有逃避。

但我不能拒绝感动。

我想,大概就是在那一刻,有一片树叶,在我心中留下了点点绿荫,因为,那一刻的感动。

为了打发我几近枯竭的生活,舅舅慷慨相赠了一台电脑,它于我的用处,除了聊胜于无的收发几封邮件,就是偶尔的看看新闻。我的游览界面,始终是朋友事先设定在收藏夹内的名震遐迩屈指可数的几个网站,此外,我不敢轻易打开任何一个新的链接,就像在生活中,我的循规蹈矩——太多的失败,太多的挫折,我早已丧失了尝试新鲜事物的勇气和胆量。

一次错误的操作,我的电脑屏幕从新浪的新闻频道,进入到新浪的文化频道……不经意地点击了一篇文章,菊开那夜,带着微微痛感地说“人生的意义就是寻找快乐的感觉。快乐就是随心所欲,快乐太难太难,也许是欲望太高太高。”

突然之间,有一种锐利的感觉在内心翻江倒海。

病榻缠绵,唯有苦难如影相随,紧绷的神经,敏感脆弱得几近杯弓蛇影。旁人支离破碎的话语,不经意间的简单形体动作,经过脑海的丰富加工而变成歇斯底里的悲伤。快乐,只能是停留在梦境里奢侈的享受,一旦梦醒,快乐便仿佛海市蜃楼的遥不可及。

岁月的磨难化做百转千回的哀怨和愁叹,快乐太难太难!于是心安理得地终日沉没于怨天尤人之中,在晦暗的自我关怀枷锁下自欺以欺人。

从未想过,原来,欲望,在既成的现实面前,是如此的不切实际。从未想过,原来,快乐和幸福,可以随心所欲。从未想过,快乐,其时就在身旁。一种用心寻找的感觉,——虽然,寻找的过程,可能依旧是疼痛清晰伤感难免。

一种渴望在心底蓬勃高涨,犹如一片积蓄已久的云层,涌动着等待着喷发。

也许可以在虚拟的世界,将所有的痛苦和悲伤,隐藏在心底的角落,固守着尘封的心扉,尝试着寻找快乐的理由,尝试着,在苦恼中期待收获的喜乐,以慰藉绝望的心灵。

我萌发了堆文砌字的欲望,因为,追求快乐的感动。

感谢菊开那夜,让我在行尸走肉的黑暗中看到一抹光亮,开始了与网络文学的亲密接触。

虽然写文字对于我来说,困难重重,困难,超乎常人想象的困难。但我还是尝试着开始编织语言——至少,这可以让空虚的心灵找到一个停泊的港湾。

文字,在手指下凝滞地跳跃,一种挤牙膏似的感觉。“眼见心生句自神,闭门造车总非真。”没有写作天分的我,因着痼疾的困锁,眼见心生已是无能为力,情非得已,也只能闭门造车凭空臆想地虚构了。

通过一个个虚构故事我常变换性别和性格,融入那一个个虚“我”之中,为的是寻找一种相对真实的感觉。

忐忑不安地将心底的锦愿呈现在朋友眼前,换来的却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于是一次又一次,“毫不在意”地把那破碎的、不成文的文件,从我的文档里删除、清空。因为太在意,所以,才会装作不在意。我害怕,那一个个虚构的“我”,与真实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我”,会不会像真实世界里的我一样,遭人唾弃?

人的两面性,在我身上一览无疑。

时间在指头上悄无声息地流淌,我吃力地点着一个个键盘,心中忐忑渐渐平静,不管身处何境,我总要有所作为。

“既然写了,那多尝试尝试又有何妨?努力过了,最后,就算失败了也可以无悔无怨。”四月的一天,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的我,终于鼓起了勇气点击了“那棵树”,那棵在新浪友情链接处,无数次在我眼前闪动的绿茵茵的榕树,按照提示的步骤,小心翼翼地操作。

“就当是了却一桩夙愿好了。”我竭力平息狂跳的心。

光标在笔名栏上闪烁,手指在键盘上犹豫,眼神游离地望向窗外,望向窗外那丛竹子——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无助时逃避,疼痛时隐藏,逃避的,隐藏的,是身心空荡,无所依托,却又不足为外人道的无奈。

南方春来早,那丛竹子,枯枝犹在,新芽已发。新生的竹叶惬意地舒展着卷曲的身子,嫩绿的叶脉,在阳光下显示出近似透明的颜色。“正是因为经历了寒冬,所以才更显得欣欣向荣。”我的心莫名的感动,笨拙而坚定地在键盘上敲下了三个字:竹寒欣。

一次次的尝试,终于学会把榕树设为首页,从此连上线就可以看到蓝天白天下那棵郁郁葱葱跳动的榕树,终于学会了用一键排版来发稿,终于,像一个陷入情网的人,心有所属,心有所牵——尽管心系的可能是“荣幸”的召唤,也可能只是一句轻轻“遗憾”的叹息。

带着期盼的等待,让平凡的日子,让生活,变得鲜活而又妙不可言。

4月26日,第一篇文章投向了榕树下网站的“爱情城市”,29日,在规定的时间内收到了编辑的退稿信。虽然心里已是有所准备,但仍忍不住地,有微微的失落在心底徜徉。在反反复复的审视和修改后,5月13日,将另一篇稿件投向了非常小说。15日,我很荣幸地得知,我的稿件第一次被榕树下录用。

感谢刘莉,你那封带给我希望和快乐的邮件,将是我一生的珍藏!

成功的喜悦,初恋般的喜悦,赋予了我继续敲击键盘的动力,于是将自己完完全全地隐藏在屏幕背后,坐在冰冷的机器面前,不知疲倦地将情感和心灵寄托,让一个个不复辨认的“我”带着我梦寐以求的快乐,走上前去。

在榕树下改版后,我转向社团,以寻求更多的投稿机会。团花似锦,我一路走马观花,在社团投稿要求和社团宗旨间寻觅……雀之巢里凤舞鹤鸣,而社团专注散文的特色,让我掩目黯然而过;盘思洞中妖文荟萃,幻武江山社刀光剑影,装神扮鬼,舞刀弄剑也绝非我所长;“让每一位爱好文学的人都执起笔来,写出对生活的热爱!”当丁香文学社的宗旨映入眼帘时,一股暖意在心头如水般荡漾,于是我轻轻地摁下投稿箱……

很幸运的,秦潮老师不但录用了我的文章,并加上了编辑推荐。

感谢秦老师,是你的推荐,让我带着诚惶诚恐的喜悦,进入了一个写手创作的高峰期。

一般情况下我都是快速地切换着屏幕,直接来到丁香文学社,投完稿,进入论坛,看看版主和编辑有什么新的指示,然后退出。来去匆匆,生怕突然暴涨的电话账单,迎来母亲不满的抱怨。她已经为我付出太多太多,既然顺从可以让她寻找到一丝心灵上的安慰,我何乐而不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只知苛求的我竟然也会变得如此的善解人意。

网上网下孤独依旧,可我的心已然有了说不出的喜乐。

8月初的一天,一样来去匆匆的我目光若有所思地停留在网站首页上艾文老师的《有夫如此,妇何复求》。

天意巧合,彼时,“我”正以一个弃妇的面具,出现在丁香文学社的《家有男人》之中。在那里,“我”有“得夫如此,夫复何求”之叹,两者相比,艾—文老师的“有夫如此,妇何复求”,韵味则较“我”更深更巧更令人回味。仔细揣摩之后,我一叹三服。于是会心一笑地走入此刻天涯社团,以一个过路人的身份不露声色地窥视“过往众人”。

慢慢地,一种不可抵挡的诱惑,让我更多的时间在此刻天涯,流连忘返。那是一种怎样的诱惑呀——虎皇傲天和叶沧浪的侠义情肠,白江的严谨务实,风神之彩的行色匆匆,十九楼的率性,笛声如风的从容,泌涵和何似在人间的婉约清秀,秦雨巷的奇思妙想,还有荡雪风霜等新生代的校园学子的清新脱俗……不同的人,不同的性格,不同的性别,不同的年龄,在亦庄亦谐、宽容大度的大家长夜行天涯和长袖善舞的二当家禾页青青的周旋下,这里和谐共鸣,一种大家庭式的快乐在其间弥漫。

不经意间,风景无限……

我的心莫名地感动:这不是我正苦苦追寻的世外桃源么?

于是,虽然命运早已注定是寂寞孤独,然而不甘于寂寞的我在寂寞中不由自主地加入到了这个因共同追求相聚在一起的大家庭。

感谢艾文老师,如果不是你那令人折服的文章,也许,我现在仍是网上一只来去匆匆的超级大菜鸟。

在那些日子里,我因为被一个健康光明的群体接纳而兴奋着,这里有我梦寐以求的平等、自在。

与网络鲜有接触的我,是一只名副其实的超级大菜鸟,不知道怎么写评论,不知道怎么跟帖和回帖……是此刻天涯里那些欢快年轻的前辈,用热情激励着扶助着我这个“笨小孩”一步步地成长。禾页青青向我讲解网络通用符号的涵义,教我应用鸡毛信和笔友建立基本的交流,白江耐心地在网络的远方,一步步地指导我QQ聊天的应用,何似在人间不辞辛苦地帮我寻找需要的资料,虎皇傲天告诉我个性空间如何的开启,夜行天涯鼓励我说成败得失不必在意,关键是写有自己风格的东西,快乐就好……

这一切,他们只是因着一个陌生的ID、一个不经意闯入他们的世界向他们索取快乐的陌生的ID而慷慨给予。我深深地感动着,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深深地感动。

“快乐就好。”快乐,是人世间最慷慨的馈赠。

让快乐流行,这是我进入网络文学社团后除了写作外最大的收获,正是夜行天涯以及此刻天涯编辑们给予所有写手最慷慨的鼓励,才让我们这些刚起步的业余写手们努力写作,焕发出创作热量。此刻天涯已不再只是一个生硬的栏目,而是一个只抚摸心灵的温暖大手。

经过一年多的投稿和交流,我也鼓起勇气申请加入到编辑队伍,整理大量投稿、筛选文章、写精品导读,并和志同道合的文友们一起参与论坛管理。虽然,我在文学鉴定能力还有待提高,但我也想传递快乐和温暖,向在写作路途摸索的朋友送上我真诚的重视与鼓励。

快乐是什么?快乐是爱和自我存在感!

当快乐点亮了我浅陋的生命时,随之而来是一种恐惧,恐惧这种快乐的失去。

社团朋友们常常举办各种活动,贴照片、讨论写作、交流各自的心得、互赠书籍等等。而我却因着自己小小的心结,始终是藏头藏尾,行踪少露。

一个又一个网友,一次又一次地试探着穿越我重重的帷幕,想和我建立坦诚的友谊。而强烈的自卑却使我将他们善意的呼唤拒绝在越裹越紧的层层幕帐之外。三缄其口,只是因为无法超越隐藏在心底的恐惧。

假作真时真亦假,一旦揭开我卑微的身世,他们还会接受一个苦中作乐的竹子加入他们的快乐行程么?我害怕,害怕真相一旦大白于天涯,便会失去快乐的理由。

而这一切,随着时间的推移,让我越来越陷入愧疚,一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愧疚之中……

因为,在这里,在天涯,心头,有一种可以奋不顾身的感动。

终于,我鼓起勇气,向榕树下,向此刻天涯,向所有关注过我文章的网友,真诚地袒露真我,并且深深地说一声谢谢,是你们热情的帮助和鼓励,给予了我,一个行将就木的、卑微的、真正的我,坚持到底的勇气。

我慎重地写下一个个名字,这一个个名字是一场场萍水相逢的感动,结成一条结实有力的绳子,把在枯井中坐以待毙的我一步步打捞上来,看到阳光,感到光明,得到快乐,是你们让我知道,无论是谁都可以过上更美好的生活。

也许明天我的生命将不复存在,但我已无憾,我实实在在的快乐过了,那种快乐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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