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稿。他思绪如飞,敲击键盘的旋律如同指间泻出的琴音一样韵美。
余祥的心情跟随自己笔下的人物起伏跌宕地波动着。在妻子躺在医院里尚未醒来,儿子被绑架下落不明的情况下,他能独处一隅进行创作,似乎有些奇特。
余祥一面写着,一面总是听到有人敲击自家的房门。因此,他便一次次地起去打开客厅的门观望着。
门外没有人。余祥事觉奇巧。难道只是一种幻觉么。
余祥不再理。但没过多久,这种声音更加强烈,像铁锤撞打。
余祥坐不住了。他又一次去了客厅的门前。
打开门时,余说看到了一个衰老的面容。
“爹——。”余祥叫着。
余老汉佝偻着腰进来了。
余老汉坐在了茶几旁边的一只沙发椅里。余祥急忙拿开水瓶给父亲倒茶却发现开水瓶是空的,饮水机里也是空的。余祥只得给父亲倒了一杯可乐放在他的面前。
余祥说:“爹,你来咋不吭一声,让我去车站接你。”
余老汉说:“你工作不忙么。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来了么。”
余祥觉得父亲完全误解了他的意思。可是,只凭一句“不是的”太苍白了。干脆什么也不说。
余老汉从蓝布兜里掏出一封信摔在了余祥的面前。
余祥捡起信打开看。是陈春华写给余老汉的。信的内容写的简单,提了余祥跟陈春华离婚的事。
余祥终于明白父亲是接到陈春华的信后迅速赶来的。
已是午后了。阳光在窗台上跳跃。一盆仙人掌浑身的刺毛茸茸的,在阳光里挺立着,如童话中性格倔犟的小公主。
余祥看着父亲说:“这些,这些也许只是说说而已。”
余老汉说:“也许不是说说而已呢。”
余祥说:“一切顺其自然,强求不来。”
余老汉说:“我绝不同意你们离婚。不准离。除非,我死了。”
余祥说:“不离就不离。”
余老汉把一杯可乐一饮而尽,便摊开了双手,像乞丐索要食物和钱财。
父亲的举止令余祥百思不解。
余祥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的脑门,一个灵感闪现,就去了厨房。
是父亲饿了。对呀,自己也还没吃饭呢。自己几天来已习惯饥一顿饱一顿了。总是没心情。这样不行。得饮食正常,健康才能得到保障。
余祥打开橱柜找到米袋舀了一碗半米,淘干净放进电饭煲里,接好电源。
余祥又蹲在了菜架子跟前。
余老汉进来了。余老汉依然把双手伸向儿子。
余祥忍不住说:“爹,你先去客厅坐着。我做饭很快的。做米饭,炒两个菜。稍等一会儿。要么,我先给您找两块面包充充饥。”
余老汉说:“我不是饿。饿是小球事。我儿媳妇呢?我孙子呢?”
余祥恍然大悟。
余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的父亲。
余老汉紧追不舍:“我儿媳妇呢?”
余祥说:“在医院里。”
余老汉紧蹙眉头,继续问:“我孙子呢?”
余祥说:“然然,他,他,他……”
余祥的舌尖在嘴里打转,就是说不出下文。
余老汉又问。余祥便告诉了他。
余老汉听后一阵头晕,跌倒在地。余祥伸手准备去搀扶。余老汉却跺着脚,怒视儿子。
余老汉站起来退回客厅走来走去。最后,他找来衣叉打了一下儿子的屁股。
余祥记得小时候有几次他因上树捉鸟巢里的麻雀被父亲用木棍抽打过屁股。时隔多年,往事幕幕。余祥仿佛又成了当年那个做错事的孩子。乡恋与现实交错,在余祥的心头徘徊。余祥站着一动不动,任父亲用衣叉的把子拍打他的屁股。如果父亲感到痛快,他愿意一直让他这么打下去。然而,他痛了。他只得像小时候怕痛一样到处躲。父亲追不上他,就坐在了地上。
余祥重新来到父亲的身边。
余老汉抬起头说:“带我去医院。”
余祥把电饭煲的插头取了。带着父亲出门搭车。
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人民医院。
直接坐电梯来到511陈春华的病房。
余祥看到陈春华竟然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主治女医生也在。
余祥雀然跳到陈春华的跟前激动地说:“你醒了,你醒了,你醒了,好,好,好。”
女医生说:“余先生,你终于来了。你爱人恢复得还好。”
余祥说:“好,谢谢医生。她醒了你怎么不叫我呀。”
女医生说:“我想叫你,可找不到你人在哪里。”
余祥想到自己因种种而无法忍受内心的耻辱,才呆在屋里写作乃至连自己的爱人醒来也不知道便产生了无限歉疚。
余祥说:“春华,我来晚了。你不会怪我吧。”
陈春华摇摇头,轻轻地说:“怎么会。”
早已静静地站在旁边的余老汉说:“娃,你哪里不舒服?好了吗?”
陈春华会意地笑笑说:“爹,你来了。我没事了。我好了。”
余祥见到陈春华露出笑脸便下意识地去抚摸她的手臂。
陈春华把双手移开了。在女医生出门后,陈春华便改变态度,对余祥质问:“干嘛要让我活过来?”
余祥说:“家里不能没有你。因此,阎王爷不收你。”
陈春华说:“我不想活,真的不想活。活着让我只看到了自己的失败。一个人如果只看到自己的失败是很难受的。”
余祥说:“我们只有去争取幸福,却没有权利放弃生命——这是最根本的。”
陈春华说:“我不要听你讲大道理。那么,我们离婚吧。”
余祥说:“我们得考虑清楚。”
陈春华说:“我要你现在就答应。”
余祥说:“这事必须慎重。
陈春华问:“你答不答应?”
余祥说:“难道真的没有挽救的余地了吗?我们能走到今天不容易。我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
陈春华说:“我已经死了一次了。难道你忍心让我受到更深的伤害吗?我是听到了儿子的哭叫声才醒来的。是的。我没有权利让儿子失去母爱。但是,我跟你,我找不到出路了。如果你今天不答应,我仍然会死掉的,你信不信?”
余祥说:“你不要吓唬我。”
陈春华说:“那么,你答应吧。”
余祥说:“好,我答应你,但……”
余祥的话没说完,身后便有人“嗵”地一声摔倒在地。是余老汉。
医生被叫来了。余老汉因心脏病突发,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