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表姐领出爷爷的卧室。他的房门，又上了锁。
我跑回卧室，将脑袋贴到墙壁上，听隔壁卧室的动静。
“听到了吗？表姐！爷爷在开那只老木箱。他一定知道，是小皮影儿干的。”我尖叫，极力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表姐过来安慰我，“菲苾，我相信是你写的，只有你才能干得出来。但我不会责怪你，忘了这件事吧，不要再惹——再提这件事了。”
“你们都冤枉我，昨天那个小拐子是来偷钥匙的，它在陷害我。”
我哭得全身发软，表姐一脸无奈。
“快告诉我，你是不是看到了那个小拐子？”
表姐去厨房给我拿来冰布丁，“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我扔掉表姐递到嘴边的布丁，“是不是看到了！”
表姐开始收拾她的大皮箱。
“不要走。如果你走了，没有人会给我作证。”
我抢过表姐的布娃娃，搂住大皮箱。
“我还有许多作业没做完，你这样影响了我。”
“我可以不再问你，求你别走。”
爷爷走进卧室，“菲苾，我不责怪你。但——以后别再胡乱猜疑那只老木箱。里面除了几件衣服，什么……也没有。”
我能感觉到，表姐一定知道这件事。爷爷也一样。
他们都在欺骗我。
这次，爷爷并没有对我犯下的“错误”，叫来爸爸妈妈。
他一定在老木箱中翻出了什么，已经知道，是那几个小皮影儿干的了。
表姐并不是天生的胆小鬼，但自从六岁时，在爷爷家生过一场大病，之后，就胆小如鼠，很少来爷爷家。
难道这些都不奇怪吗？
我突然怀疑，那场大病，也许是因为小皮影儿引起的。
我缩在窗帘后，望着街道上乱七八糟的人群。不想再理阴谋家爷爷，和讨厌的表姐。
她明明看到了，却说什么也没看见。
“菲苾，快吃点儿早餐吧。这种牛奶面包很好吃。”
窗帘外，表姐端着叠满白面包片的盘子。
看来她真想跟我和好。
“你想让我在窗台上吃早餐吗？我没有这个习惯。”
我冷冷地说，抱着双腿，继续盯着人来人往的人群，眼中一定是一个欢快的场景。
可说真的，我什么也没看到。
“我可是好心给你端来的。”表姐瞪了我一眼。
“你是想看我的笑话吧。”
“菲苾！”
“别跟我装可怜！”
表姐脸色发白，肩膀起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挡上被她掀起的窗帘，继续盯着窗外。
这时候只责怪老天，让我有这么一个烦人的表姐。
窗帘里，又传来表姐的数落。
她从来都想不到自己有什么缺点，但记起别人的过失，就跟记自己的生日那么清楚。
即使你遭遇到再大的不幸，也要将你的糗事都抖出来。
我忍着怒气，假装把她当成一只发疯的癞疤狗。
心情总算能平静一点儿。
“菲苾！”表姐又掀开窗帘，一付不与我一般见识的神气。
我的气也消了。
“我现在心情很糟，什么都不想吃。让我清静一会儿。”我心疼地望着她水汪汪的眼睛，“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不该跟你——争吵，毕竟你是我的表姐。”
真恨我这个缺点！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跟谁吵架，或者谁跟我吵架。
只要我稍稍露出点儿胜利姿态，总想给人道歉。
表姐以为我真的向她承认错误。
又装腔作势地说了一大堆，我该如何改好之类的蠢话。
虽然同情表姐是一个无知又恶心的笨蛋，但真是忍受不了她这种假模假式的行为。
早晨的遭遇，让我的脑袋里乱七八糟，不想再与烦人的表姐争吵。
将自己都裹进窗帘中。
“教训得没错儿，还是赶快去做作业吧。如果做不完，可不是个优秀的女生了。在班里你最优秀，没人能比得过你。”
“哎呀，菲苾，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那件百褶裙下个星期就送给你。还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发卡，两双皮鞋，一个水晶小人儿。怎么样？菲苾！”表姐像施舍一只流浪狗似地盯着我。
“那都是你五岁以前的东西，还是留给你的布娃娃吧。我是个假小子，不需要它们。”我装作很困，“我想睡一会儿。”
“菲苾，”表姐大喊，“难道你以为我把你当成了傻子吗？不知道你得没得到过这个消息——”表姐四周看了看，用眼睛告诉我，要不要听。
她平时说话总是这种神气，所以我根本就不想听。
可她就是这样的人，不想听她也会告诉你。
“菲苾，”她总喜欢卖关子，“知道吗？有一天半夜，我突然被一阵冷风吹醒，一看闹钟，已经十点多了。窗外刮着很大很大的风，还有雨声。好像还有小石块砸到地上，声音很大。”
“你家在十楼，怎么能听到？”我实在不想揭穿她。
“就是听到了，要么就是一种冰雹。可以让人头破血流的冰雹。窗外好像有魔鬼在说话，你出来吧，你出来吧。”
表姐像见鬼了似地，全身一阵哆嗦。
我可不想看她演戏。
“菲苾，把头转过来，我告诉你。这时候醒了，也可以说是想去上厕所。我赶紧穿上睡衣，往走廊走。你知道厕所的路上，正可以路过爸爸妈妈的卧室。我听到一声尖叫！”
“你妈妈和爸爸，一定是遇上鬼了。”对于头脑简单的表姐，实在想不出她还能编出什么新花样儿。
“是啊，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几乎让自己不喘气，悄悄走到爸爸妈妈的卧室门口。门半掩着，妈妈脸色苍白，真好像是被一个鬼，扯着头发揍了一顿似的。她双手捂着脸，爸爸一只脚踩在床上，一只脚放在地板上。他们都瞪着眼睛，都——”
“还是赶快说最后的结果吧。”我有点儿不耐烦。
如果表姐的钱包被偷，而去警察局录口供。
一定会把警察气死。
“好吧，既然这么不耐烦，我就都告诉你。我听见爸爸妈妈，谈起了你爸爸妈妈的事儿。”
这让我有点儿兴趣。
表姐最喜欢这样的新闻了，大人们的秘密没有她不知道的。
“我爸爸妈妈的什么秘密？”
“该怎么说呢！我当时气愤极了，觉得这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什么严重问题？”
“我不想告诉你，说出来你会伤心的。”
“你不说我更难过。”我气得咬牙切齿。
不为别的，就为表姐的唠叨劲儿。
她总喜欢把芝麻大点儿的小事，变成绿豆大。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把这件事，用最平淡的口气告诉你的办法。可直想得脑袋痛，也无法把它想得平淡一些。记得前天上体育课，叫你吗？那时候，我就想把秘密告诉你。可看到你当时的高兴劲儿，真不想跟你说，所以就没说。”
“你叫我，明明是向我要了两块钱，说要买奶油小蛋糕吃。”
“菲苾，怎么能这么想可爱的表姐？那只是我想瞒住，这件事情的借口而以。如果不要两块钱，你是不会相信我叫你，不是因为一件很严重的事情的。我不想影响你，才要了两块钱。菲苾，不就是两块钱吗？那有什么？我会给你的。”
“上一次，向我要五块钱买汉堡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我真想扑上去，扯掉她的辫子。
“不谈这些好吗？我知道你生气，不就花了那么几次！以后会都给你的。最早要等到上中学，也许上大学时能给你。但那时候开销更大，这个问题连想都不敢想。但菲苾，表姐可是说话算话的人。等到以后当个漂亮的女歌星什么的，还怕不给你钱？”
“我好像记得，你在说我爸爸妈妈的秘密。”我提醒她赶紧闭上那张臭嘴。
表姐跳到床上，将盘子放到窗台上。
也像我一样爬到了窗台上，还将脚指头，在我的脚背上蹭来蹭去。
我忍着不发火，提醒她，“我得给爸爸妈妈写封信。”
“写信干什么？是问他们秘密的事吗？你总是这么傻里傻气，这种事可不能问。”
“我什么也不想问，也不想跟你说废话。要让爸爸接我回家，不想再看到你。”
“真是个脆弱的孩子，难怪交不到什么朋友！”表姐将脚拿下去了，又闲不住地拉我的衣角。
她的这些小毛病，多得真是让我心烦。
“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你爸爸妈妈马上就要——做威胁你地位的事情啦。”
“赶快说！”
“他们计划要再生一个宝贝。所以，我担心你的地位会受到危胁。在家里，你一直都是不受欢迎的孩子，除了我，谁都不喜欢你！你爸爸妈妈总在我面前，说我如何好之类的话。还说你身上的缺点真是太多啦。”
我不服气地回敬她，“你爸爸妈妈也在我面前，说过我多好之类的话。”
“但她们在我面前，可不这么说了。说你太淘气，像个男孩子，虽然成绩年年考第一，但其它情况真是太差了，又经常被请家长。”
我的拳头又越越欲试。
真想打开窗子，直接将她扔到，趴着一条美国大丹狗的草坪上。
“不说这些啦！”表姐现在也会察言观色，也许是我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所以我想，你爸爸妈妈想要一个妹妹，我这个做表姐的一定要送给她一些礼物。就在家里翻了翻，准备了这些礼物，到时候由你转交给她。要知道我可没有闲心理小孩子。像我们这么大的女生，最适合参加郊游，写一首小诗什么的。荷马的诗你读过吗？要不要给你读一段？”
“如果你不走，我就走！”现在，我宁愿跟一只狼关在一块儿。
表姐非常痛快地走了，还端走了装着牛奶面包的盘子。
她总是这样，每次争吵到硝烟四起，都会溜之大吉。
我躲在窗台上，连看窗外景色的心情都没有了。
脑袋里一直在想，小皮影儿还要策划什么阴谋。
表姐的话让我心情很难过，一定是我的脑袋真的出了什么毛病。
这一切都是幻想出来的，我病得不轻！
爸爸妈妈要再生一个妹妹。
所有人都要抛弃我了。
我似乎感到自己正走在一条荒凉的街道上，除了一个简单的背包，口袋中的十块钱，什么都没有了。
应该去一个很大的农场，在一片小树林中盖一所小房子。
有一把猎枪，可以打猎什么的。
再来一顶鸭舌帽，带上最喜爱的《麦田里的守望者》。
霍尔顿太可爱了——我也渴望有那样一个哥哥。
“别哭！”我大吼，真恨自己掉下没用的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