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声引来了爷爷。
他一面往老寒腿上贴膏药，一面麻利地蹿到我面前。
大巴掌，猛地击到我的屁股上。
“我又没惹她，偏向的爷爷！”我尖声大叫，试图将全楼的人都吵醒，知道爷爷在虐待我。
可叫着叫着，我胃中一阵翻腾，嗓子眼儿被卡住了。
爷爷身后——有个小皮影儿。
它抻着脑袋，拐着腿，跟爷爷老寒腿的姿势一模一样。
我将僵硬的脑袋，移向表姐。
她正飞速转身，将脑袋插进枕头下，打着哆嗦。
“小皮影儿，看那个小皮影儿！”我感觉脖子被打了个死结，拼命喊到嘴边的话，沙哑无力。
“行了，菲苾，别再玩儿你的鬼把戏。”
爷爷本来想安慰我一番，他每次打完我都会那样。
可这次是个例外，他的态度，比过去所有时候都强硬。
“小皮影儿！”我依旧敞开喉咙嘶哑着。
爷爷不得不回过头。
走廊中什么也没有。小皮影儿早在他回头的刹那，就消失了。
“如果再开这种玩笑，我不得不让你爸爸把你接回去。”
爷爷板着面孔，脸色难看。
“我明明看到小皮影儿，它在你回头的时候闪开了。还学着你的样子拐来拐去，冲我挥拳头。”我疯狂地学着小皮影儿拐腿。
爷爷的脸开始僵硬。
我大喘着气，“叫谁来都行！最好叫我爸爸和妈妈，让他们一起来抓小皮影儿。”
“行了，行了！”爷爷大吼。
“我没有撒谎，不信你问表姐。表姐！”我掀开被子，一把抓起她，“现在害怕了是不是？哆嗦了！证明这一切你都看到了，快告诉爷爷你看到了。”
“我什么也没看到！”表姐脸上全是湿乎乎的眼泪。
柔弱的她，居然一下子挣脱我，又将脑袋插进枕头下面。
“好了，菲苾！以后不准再开这种玩笑。我知道你是在逗弄——你可怜的表姐，睡觉吧。”爷爷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但他脸上的皱纹里，还隐藏着对我的愤怒。
“可——”
爷爷冰冷的目光让我闭上嘴巴。
他安慰完表姐，就带上卧室的门，出去了。
我无法平静。
这一切可怕景象，使我神经错乱。
脑海里飞速交织着挥拳头、拐着腿的小皮影儿。
我爬上小床，钻入被窝，“表姐，为什么要撒谎？你明明一切都看到了。”
“不，我什么也没看到。如果你再说话，我就到爷爷那儿去睡。”
“爷爷的卧室有小皮影儿。”
表姐马上将枕头压在脑袋上，背对着我面向厚重的窗帘。
雨点拍在玻璃窗上，哗啦啦响个不停。
我不敢翻身，从被子中露出一条缝，盯着黑洞洞的地板。
表姐和我一样，也没睡着。她的脚指头，在小心地拧着窗帘。
我很想跟她说句话，让自己轻松点儿。也告诉她没什么好怕的。
可一提到害怕两个字，跟她免不了要发生一场恶斗。只好数着雨点儿，拍击玻璃的啪嗒声。
雨滴形成的沉闷的交响乐，使我心烦意乱。
很害怕表姐睡着了，就剩我自己面对，神出鬼没的小皮影儿。
我悄悄喊道，“表姐！”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很希望她没听到，也许很快我就会睡着的。
表姐好像就等着我说这句话，马上就翻过身，用手指头捅我的脊梁骨。
“我猜你也不会这么快就睡着的，你一向不爱睡觉。”
“我是不爱睡觉。”
我又打开了表姐的话匣子。
她将脑袋压在我的肩膀上，晃着屁股，“上幼儿园时，老师得将你按到床上。那时候你跟我一个床，还记得吗？你总偷我的苹果吃。我本想把它们摆在窗台上，这样在夜晚的时候，白雪公主就会来取走。而且，有两次她已经接受了。”
我不敢告诉她，那两次让我吃了。
“你一定不喜欢白雪公主！”表姐涛涛不绝地说起了，我在幼儿园里的丢脸事儿。
真是忍无可忍！
这种时候，还忘不了要没完没了地说我坏话。
我也只好揭她的老底，“是啊，我是让人讨厌。但可不像你，经常被老师拎到卫生间门口吃饭。只因为碗里有一块儿肥肉，就没完没了地哭。你那个布娃娃，鼻子都被咬掉了，还每天不厌其烦地，给它穿衣服。穿了脱，脱了穿。老师的作业，没有一次完成过。”
“这算不了什么！”表姐用胳膊撑起脑袋，神气活现地回忆起许多，我在大人们面前，如何招人讨厌之类的鬼话。
我气得火冒三丈，真想掀开被子，将她塞进爷爷的老木箱里。
可一想到被子外的小皮影儿，我又缩了缩身子，“为了不写作业，你总是找各种恶心的借口。”
表姐喘得厉害，但也许想到了，掀开被子与我干上一仗的危险，立即柔声柔气地说。
“你从来就没有不丢的东西。还没放假，最后几课就已经被吃掉了。每天，书桌中都有一大堆鼻涕纸。我没有说错吧，菲苾！”
“有一次，我明明看到，你跟一个男生握手，还交换了一张纸条。那好像是三年级的事情。”我使劲儿克制着颤抖的胳膊。
“去年秋游，你被两个男生按到水坑里，头发和衣服全湿了。要不是我解救你，我想……啊！爷爷……”
我的拳头，已经砸到表姐的屁股上。
她也不甘示弱。
我们在被窝中扭打起来。
“菲苾，你敢打我！”表姐像害了疯病似地，在我脸上乱抓。
“世界上没有再比你更坏的表姐了，你没少在班里说我坏话。”我和表姐抱成一团，滚到了地板上。
因为卧室的灯被关上了，房间里一片漆黑。
虽然我和表姐都很害怕，但谁也没有表现出来，还在地板上，滚来滚去，一拼高低。
表姐并不是我的对手，她的手被我按在地板上。
我想她一定脸色惨白，马上就要晕过去。
就在我考虑要不要松手，怕爷爷来教训我。
突然听到，门“吱”地一声，掀开一条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