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是假装目不斜视朝前走着,在心里鼓励自己马上就能眼不见为净了。可直到我加快步伐就要从他身边默默经过的时候,他却突然一下子就转过了身来,我立马就下了一跳。天啊,那个瞬间我愣住了,那还是他吗?只见他的脸色近乎失去了颜色,就那么刺眼的对上了我的瞳孔,像刚粉刷到墙上去的那种惨白的颜料,一瞬间都不敢确认那就是他了——即使我因为深深地铭记着他欠着我的债,而连带着也把他的模样一并刻在了脑海。可眼下的他与我印象中的差距太大了,就像是从水中浸泡多时的黑豆,渗透吸水后,不可思议的发白更发胀了,面部扭曲得变了形状,却在我直视他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冷笑声。
我忍不住全身一阵瑟瑟的战栗,有冷气看不见地冲着我吹来,皮肤也起了一群的鸡皮疙瘩。我盯着变形的人忘了移动脚步,只见他的嘴不同平常的张得大大的,夸张的程度像极了电影里那些怪物的神态,似乎能一口就把我吞下去。想来除了刚才那几声我熟悉的阴冷的嘲笑发自那里,似乎连那阵怪风也是从那个部位传出来的。立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远离已面目全非仿佛刚从河里爬出来的他——对,就像是沉入河底又浮上水面的尸体,不同的是,他还有稳健的呼吸和转动着的不太自然的眼珠。
我多少回就被这个情景吓醒了,回想起梦境中他那怪异的形象,心里也感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冷气在流窜,一时就再也无法继续安睡。我有时候甚至恶毒的想,如果说我有遇见未来的超能力,能在摈除一切私心杂念潜意识最活跃的梦里显现出来,该有多好!那样,也许说不定他真的在哪个倒霉的一天,悄然离开了这个灯红酒绿又尔虞我诈的世界,也算是一次潇洒的解脱。
你说他对我的折磨该有多么深重,投射在我心中的阴影又是何等的浓重,即使离开我到了我不清楚的地方,也仍然会不经意间在梦里与我重逢,还是惊心动魄的那种。
我摇了摇头,为自己的这些念想感到无奈感到心酸。心想苦逼的生活还在继续,我也应该尽量忘记曾经的不堪回首,放开步子继续走我的人生路,想到未完成的余下的工作,我不觉得加快了速度。
在一个十字路口,我随着一群人暂时停下了匆忙的脚步,等待着红灯可以快点改变。就在盯着交通灯看的时候,我的思绪又接上了之前没来得及完全消除的念头,意外的又陷入了梦里的一个片段——眼前的红色似乎像滴入水中的血滴,慢慢地向四周扩散开来,耳畔呼啸的车鸣声蓦然消失不闻,代替的是水汹涌流动的声响,急速的向我的方向冲来。四周陌生而冷漠的过客也一起消失了,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我一个。没有人看见,激流带起的被融进了血液的浪花,在半空中绽放出无数的水滴,化成了无穷无尽的血雾笼罩下来,转眼就会把我吞没。
但也许人会有人偶然的看见,独自一人驻留在道路上的我不知为什么,在迟疑了一会后,又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坚定的朝后急退了几步,不想却撞上了一个人的身体。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就听到有人生气的质疑声,在我身后向我大分贝的喊道:“有没有搞错啊你,没有长眼睛还是咋的?”
我立马被响亮的说话声惊醒,从那个恐怖的梦境里走出来。一边忙着给人家道歉,一边暗自庆幸自己走运:好在我不是朝前方车流滚滚的马路上冲啊!不然我就凶多吉少了——除非我有超能力,不然谁又能用血肉之躯来对抗人类生产的钢铁机器呢?
认识到这一点,我彻底从毫不美好的回忆与梦境中苏醒,回到了现实的这个世界。我怎么这么心不在焉呢?看来是今天一天的工作下来搞得自己太累了,神经吃不消但和我一样不敢反抗,都开始时不时趁主人我不注意偷懒了。也许,我晚上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一路上我再不敢大意,心想让那个他去见鬼去吧,我才不怕你呢!当下就开始思考公司最近的宣传文案里的几个细节,不再考虑令人伤神的最后几年求学期间认识的他。
由于公司计划的有些仓促,但时间又有限,不得不尽快完成该我负责的一部分,好不拖团队这只优良品种的大象的后腿。回到宿舍,还顾不上吃晚饭就急着赶起稿子。等到事情告一段落,我也疲惫得没有多余力气,爬上床没多久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因为工作的需要,我平时也会接不少的客户的电话,也就没有多想,手指在屏幕上一划就接听了。
对方听起来很高兴,和我打了一个很简单的招呼,就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来,反正也是一些很平常的话,说他现在在哪里,刚又换了一个新工作,有些不想干了等等,然后是一堆可有可无的牢骚。
我最近一段时间睡眠严重不足,当下也没有彻底的清醒,也就在电话一头配合的“嗯嗯”几声,根本搞不清楚对方是谁。可等到对方提起大飞这个名字,我像被一桶冷水从头灌下,蓦地就清醒了,也立时明白过来扰人清梦的这个人是谁。
说起来,大飞和我还是在认识对方之前就已经熟悉了,那时我们三个人在学校里关系是最好的,因为我们都是有不少的共同话题的,可以海阔天空的聊到转钟都不想睡觉的主,但在我的潜意识里,我一直觉得是因为我们都有相似的毛病,都是爱读书但不爱做作业的人。那时候,大飞还是那个偶尔会伤感一下的大飞,而我就是希望飞上蓝天的小鸟,给我来电的这位同志就是航班总是有些不规律的飞机。
因为这个飞机总喜欢误点误事,不是早上起不来就是晚上该休息的时候精神异常的活跃,把我们的作息都打乱了——也许就是因为白天睡得久了,晚上才会不想那么“早”就休息,可把我们两个害苦了。而寝室里还有一个人是别的班的,是一个铁杆游戏迷,经常去网吧玩得忘了时间,也就没受到飞机多少干扰了。这样他俩没多久就勾搭上了,时不时就一起来个彻夜不归。这下,我们的宿舍算是清净了。
相比飞机,我和大飞的关系更好,因为我们在一起往往会有更多的共识,也会因为有同学中很少人会有的相似身世更感亲切。这些飞机也是清楚的,所以我们三人时常在一起。
而今天的来电,就是飞机打来的。这小子有多长时间没和我联系了,我都懒得去算了,这次大晚上的一个电话就把我吵醒了——这种行为让我颇为意外,因为自从飞机和我一样参加工作后,已经很少玩通宵了,何况明天也不是双休日。而更让我惊讶的,是接下来讲述的事情。
飞机让我突然清醒的原因,是他看似随意地问了我一句:“你最近还有和大飞联系吗?你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不?”
我的念头便一下子跳到了我们刚上专科学校的时候,大家意气风发的样子,竟没有转过弯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也不以为意,听不出任何喜怒淡淡地说:“你还在怪他吧?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