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阳澜高中的第一缕朝霞,李洪峰轻轻地走出了寝室。寝室里的三人依旧还在沉沉的睡着。李洪峰一个人静静地走到了操场上,清晨的空气里还有一丝淡淡的泥土清香,朝阳也跃上了地平线,橙色的光芒渲染了漫天的云彩,好久都没有出现如此灿烂的日出了。
时间微早,离上早自习还有一段时间,大多数人还在梦里呓语,操场上零零星星几个人跑着步,做着锻炼。李洪峰就在操场上随便找个地坐下了,天气早就转凉了,只不过离冬季的严寒似乎还有些遥远。席地而坐的李洪峰感受到了大地传来的一丝凉意,露珠微微润湿了他的裤子,他倒也不怎么在意。
从小家境清贫,环境造就了李洪峰独立自强而又有些封闭的性格。父亲常年穿梭于工地,做着辛苦劳累危险却又工资低廉的泥瓦匠。微薄的工资要供他和比他小三岁的弟弟读书,母亲在家务农,也照料着全家的饮食起居。随着他升入了城里的高中,弟弟也进了初中,他俩的学杂费让父亲的压力陡然增大了许多。四十刚出头的父亲长得健硕挺拔,但头上已经微微泛白。常年操持庄稼和家务的母亲双手粗糙得像揉皱了的纸张一样,脸上也早已爬上了岁月侵蚀的皱纹。
李洪峰打小就很懂事,父母的劳累他都看在眼里。自打弟弟出生后,他就再也没伸手找父母要钱买零食和玩具,小时候看着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玩着玩具汽车飞机,吃着五颜六色的糖果,他就转身回家,帮母亲照看年幼的弟弟。
李洪峰进入初中的时候,家里条件还是没有多大改善,他总是穿着几年都舍不得换的旧衣服,吃着食堂里最便宜的饭菜,而那个年纪的少年们已经有了互相攀比的心理。周围的同学总会不时地嘲笑他的寒酸他的土气,而自尊心极强的他为了保护自己默默穿上了厚厚的盔甲。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在教室里学习,默默地去食堂吃着最便宜的饭菜,默默地在寝室里看书睡觉。久而久之,李洪峰的性格渐渐孤僻起来,他自己也不太愿意去接触外人,而这却正好让他有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所以他的成绩一直都名列前茅,这也是他让父母最为欣慰的地方。
李洪峰一直以为,进入高中,他的性格也不会有什么改观,他不可能也不愿意结交多少朋友。可萧东、雷杰和郑宇在不经意间就慢慢敲开了他内心最坚硬的伪装。起初,对于雷杰的聒噪和萧东的疯闹他在内心里是抗拒甚至反感的,他喜欢有自己安安静静的独立空间。于是乎,他一如既往地冷漠以待,一个人过着自己的生活,他以为自己不会与这三人有太多的交集。
军训第一天,他将帽子落在了寝室,正在他心急火燎的时候,他一直冷漠对待的室友帮他带来了,对于他们的善意,李洪峰的内心被稍稍触动了。
教官的临时发难,萧东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为雷杰挺身而出,硬着头皮跑完十圈中暑晕倒时,他看到了这个外表嘻嘻哈哈、桀骜不驯的少年如此重情重义、有血有肉的一面。
每天早上,郑宇不厌其烦地叫雷杰、萧东起床,甚至经常早起去食堂给他们买好早餐带回寝室,再催他俩洗漱,他看到了这个言语不多,却总是默默关心身边人的男生的润物细无声。
久而久之,他发现自己居然开始喜欢上了这个“奇葩”的三人组,他们总是那么健康那么阳光那么快乐,渐渐地,他那颗封闭而且有些许冰冷的内心开始被感染被消融。
当他开始展示他的善意,让他意外的是,他们轻易就接纳了他。也许是缘分使然,也许是寝室的环境造就,也许他们本就该是兄弟。
虽然李洪峰还是话语不多,但他们四人会经常一起出去开小灶,会在寝室里指点江山,讨论国家大事,时事新闻,后来他们还会四人约着下晚自习一起去篮球场打打篮球。
不过幸福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所谓的快乐也许就要这般结束了。
一个男人倒下了,就有一个男人会接替他站起来,他只是接过了父亲肩上的担子,他并没有感叹现实的不公,他只是有些不舍而已。
拍了拍裤子,李洪峰踏着坚定的步伐,朝着办公室走去。
等到萧东、雷杰、郑宇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李洪峰已经在老熊那儿帮他们找好了借口。)李洪峰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酣睡的三人,眼里是那样的留恋。
“你们醒了。”李洪峰笑着对三人说道。
“我要走了。”李洪峰故作轻松的模样,“等办完家里的事,我就要去广东打工了。我现在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我得去赚钱供弟弟读书,母亲现在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他太劳累。我走之后,你们好好照顾自己。”
“小杰你要多锻炼,太胖对身体不好;东东,你以后不要总是跟老熊作对,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大宇,以后他俩就交给你照顾了,我不能再陪你们走下去了。”李洪峰做着最后的嘱托。
雷杰腾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拉住了李洪峰的胳膊:“峰哥,你可不可以不走,你记不记得我们兄弟上次一起喝酒的时候说过要一起度过高中三年的,峰哥,你说话不算话。”雷杰的声音带着哭腔。
萧东和郑宇也下了床,萧东红着眼睛问:“是不是非走不可?”
李洪峰艰难地点了点头,萧东二话不说,狠狠地把李洪峰搂住,贴在他耳旁轻声说:“说好的,我们兄弟一生。”萧东强忍住眼泪,他不想让李洪峰哭着离开。
郑宇也抱了抱李洪峰,他摘下脖子上的玉坠,戴到了李洪峰的脖子上:“这是我爷爷传给我爸,然后我爸又传给了我,从出生到现在我都没有拿下来过。我爷爷说这是保平安的,你以后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想我们的时候记得给我们写信。”
李洪峰拿起了行李箱,准备动身,再待下去他怕自己就舍不得走了。没想到雷杰死死地抱住了李洪峰,不让他离开。
“峰哥,我记得你天天给我和东哥买早餐,我记得你老花自己的生活费给我买零食,我还记得你在别人嘲笑我胖的时候跟别人大打出手……我不舍得你走,你能不能留下来?”雷杰抱着李洪峰哭得不愿撒手。
“对不起,我必须得走!”李洪峰狠下心来掰开雷杰的手。
“峰哥,我爸有钱,我可以让我爸供你读书,还可以供你弟弟读书,求你了,不要走。”雷杰仍不愿松手,他还在为最后一点不可能的希望做着挣扎。
李洪峰心里一暖,他未曾想到他居然可以在别人的世界里占据这么重要的地位。雷杰不是在炫耀他家多有钱,他只是单纯地想留下李洪峰,他只是在做着他最大的努力。
李洪峰放下行李,摸了摸雷杰的脸:“小杰,你也该长大了,成长的过程中总是会经历离别体验痛苦,你的世界里总会有人来有人走,我谢谢你们兄弟三个在我的世界里留下这一段如此浓墨重彩的记忆,以后你要学会一个人面对生活中所有的挫折和困难,我真的要走了。”
李洪峰用力地挣脱了雷杰,拿着行李箱,带着他在阳澜高中所有的记忆离开了。
萧东、雷杰、郑宇没有去送他,因为他们知道,李洪峰肩上有他的责任和担当,他们不能给李洪峰更多的羁绊。
他们就站在阳台上,看着李洪峰的背影渐渐远去。残阳似血,染红了整片天空,漫天的晚霞带着微凉的清风,送走了离别,也留下了离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