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阳一听，脸色唰地沉了，几乎咬牙切齿地道：“谁说爱慕大少的？大少看你还勉强有点用才恩赐《家规》给你，你不叩头谢恩，还想得寸进尺？”
闻言，子鱼瞬间呆了，只觉手里捧的《家规》好似烫手山芋，烫得手都要坏了还不能扔，反而要激动万分地感激对方给了这山芋。
这种打落牙齿也要和血吞的感觉，真叫人蛋疼。
“我……我就是爱慕，还没想……”子鱼还想争取一下。
“你什么意思？”不料她话没说完，汉阳周身杀气狂飙，手都抓上剑柄了，“你不是真心对大少，莫非是想占大少便宜？好一个无耻之徒，该……”
他“杀”字还没出口，就见子鱼燕子般扑向北冥长风的舱房，“大少我给你捶捶腿！饭后午睡是好习惯，我来伺候你！”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讨好卖乖。
老子还在你船上，我忍，等船靠岸，我让你那《家规》见鬼去。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就占了你家大少便宜，还不打算负责，怎么的，你咬我啊？
风吹白云，海鸥翱翔，碧海蓝天，无上荣光。
风平浪静地又行驶了一天，船已离开雍京一千多里，具体到了哪里子鱼也说不准，不过大概已出了镇北二十七城的势力范围。话说回来，她也管不了北冥长风要去哪儿，她只管伺候好这个活祖宗，然后静待船靠岸就溜。
海风带着初夏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一轮明月高悬天上，仿佛触手可及。银白光晕洒在漆黑海面上，照耀出层层波光，煞是好看。
子鱼趴在床头，非常乖巧地当枕头。北冥长风枕在她后腰上，鼻息轻轻，仿佛已经睡过去了。
海风轻吹窗棂，宣泄着海上夜晚的独特魅力。
窗外，哗……哗……海浪的声音。
突然，一直闭着眼的北冥长风唰地睁开眼，坐了身来。
迷迷糊糊的子鱼揉了揉眼，边舒展身体边问：“你要如厕吗……唔！”
北冥长风紧紧捂住了她的嘴。
子鱼一惊，人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只见黑暗里，北冥长风映着月光的眼睛黑得惊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茫茫大海。
子鱼当即扭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黑色大海里波涛翻滚，远远传来声响，然而月光微弱，什么也看不见。
她闭上眼，耳朵轻轻动了动。
这海里有风声，有浪花声，还有……
“有船，四面八方。”她飞快睁眼，压低声音道。
有很多船只从四面八方靠近，这样的靠近是……
包围。
北冥长风低头看了子鱼一眼。
子鱼看不清他神色，只觉逼人杀气透体而出，随后他转身就朝舱门走去。
“大人，有人！”门口，子鱼没见过几面、叫“地一”的手下已站在那里。
北冥长风只做了一个手势，地一就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四面八方，海浪的声音越发大了。
“跟上。”冰冷的声音中蕴含着无上威严，子鱼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屁颠屁颠地跟在北冥长风身后。还记得保护她，嗯，给他加一分。
夜，黑得深沉。
子鱼站在甲板上，跟在北冥长风身后，闭上眼，四面八方的声音越发清晰。
船正飞速靠近他们，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越来越近……
来了，来了。
唰。子鱼猛地睁开眼睛，只见眼前无数耀眼火光冲天而起，从漆黑海面上跳跃而出，形如光网，朝他们所在的大船呼啸而来。
火箭，对方居然用火攻？
漆黑双眼中泛出火红颜色，眨眼间，密密麻麻如流星的火箭已迎面而来，眼看就要射入船体。
就在这一瞬，一道白光从大船上腾空而起，对上火红之箭。
砰！一声极清脆的碰撞声。
紧接着，无数火箭在半空中齐齐断成两截，朝着海面落下。
火焰照耀中，子鱼这才发现，大船的甲板上不知何时站了一圈人，刚才那道白光就是他们同时出手，以剑斩下火箭，因为动作整齐才好似一个人挥剑。
厉害。
“杀！”对方显然对北冥长风的厉害有所耳闻，火攻无效，立刻大喝道。
嗖嗖嗖……刹那间，大船四周，无数黑衣人从海里跳出，朝大船扑来，还有突袭而来的小船，有黑衣人踏水而过，直扑船身，杀气瞬间狂飙于天地。
大船上严阵以待的船员们二话不说，挥舞着长剑就迎了过去。
刀兵碰撞声，血色的飞溅声，顷刻弥漫于大船四周。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喊叫，只有兵器入肉和人体倒下声。一个人倒下，后面的人立刻补上，无需言语，更无需迟疑，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斗。
子鱼站在北冥长风身后，瞳孔微微缩了缩。她从没见识过这样真实的冷兵器厮杀，与电视上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太过直白而血腥。
揉了揉鼻子，子鱼来不及收集心得，就跟着北冥长风游走起来。
北冥长风在甲板上负责守卫的下属之外，手中的银色长剑划过漆黑夜空，没有激烈拼斗，没有漫天血花，只有手起刀落，一击毙命。
围攻他的人还来不及近身，就在与他剑光碰触的瞬间见了阎王。
他慢慢走着，从不躲避退让，只有进攻；所过之处，只留下一地尸体，冷漠的眼没有情绪，没有温度，只有杀气，浓烈的杀气。
不复往日单纯的冷漠，那眼眸深处是漫天火焰，燃烧着嗜血的灵魂。
杀神。
子鱼一错神间看见北冥长风的眼神，不由一怔。原来传言中嗜血冷酷、唯我独尊的北冥长风，果真如此，连杀人也杀得如此霸道无双。
她跟在北冥长风身后慢慢移动着，明明身处危险至极的血腥境地，内心却意外地平静。因为北冥长风太强大了，强大到让人感觉无坚不摧，只要站在他身后，一切风雨都能被他挡住，只留下安全。
子鱼一脚踢开挡了路的尸体，眼神不经意间扫过甲板，突然瞳孔一缩。
脚下的甲板上有点往外冒水，冲开了地上的黑色鲜血。洞口很小，几乎不可见，只因月光恰好照到那里，才让她看出来。
子鱼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北冥长风被围攻她不管，但现在她也在船上，船要是被凿沉了，她岂不是也要去见阎王？该死的，敢把你姑奶奶也算计在内。
子鱼当即看向北冥长风，不想他正被十几个黑衣人缠住，腾不出手。
咬了咬牙，子鱼足尖一点，本就靠近船沿的身体朝大海落去。
上次强上他就当她对不住了，今日就把人情还他，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佯装尸体落水，子鱼一入水，立刻一猛子扎向船底，从内衫里掏出一套银针，朝船底隐隐约约的黑影游去。
游鱼般悄无声息地靠近最近的黑影，指尖朝前一刺，一根银针直直刺入黑影的膻中穴。那正在凿船的黑衣人，吭都没吭就沉下去了。
子鱼双腿一摆，朝第二个黑影游去。
小巧银针穿水而过，顺着海水涌流的方向，无声刺入黑影头顶的百会穴。
紧接着，一根银针划断黑影的脖子，一根刺入黑影的喉穴……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船底，凿船的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地沉下去，什么都没感觉到，那死神就悄无声息降临，容不得反抗，就带他们去了地狱。
其他黑衣人都恐慌了，身边的同伴怎么一个个失去了声息？海水里却全无异动，这到底出了什么事？！
哗……又一个黑衣人沉了下去。他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水里突然出现一根针，刺入了自己的死穴。
逆水而上总有声息，顺水而下，却无声无息。
破水而攻，水流会告诉你有敌人。但顺水而攻，一切水到渠成。
子鱼当年在海边长大，水性非同寻常；再说，让一个懂得针灸疗法的人，用银针在她最擅长的领域杀人，无疑是牛刀小试。
一口气的转换间，船底蟑螂全清干净。子鱼钻出水面，长长呼出一口气。好久没动手了，手都生了，差点儿把自己憋过气去，真该好好锻炼一下了。
抹了把脸上的水，子鱼仰头看向大船上的打斗。
乖乖，刚才她下水时甲板上有那么多人，现在竟然更多了。
目光所及，北冥长风正站在她刚刚落水的地方，黑发在夜风中飞扬，气息冷酷嗜血得简直让人不敢对视，犀利剑光下，扑上去的黑衣人来得快，死得更快，一个个下饺子般往海里掉，染得那一方水面满是血污。
北冥长风侧头看了一眼水面。
他又看了一眼水面。
他又看……
这是在看她吗？子鱼看着北冥长风一边对敌，一边不停看她落下去的地方，鬼使神差地，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一瞬间，心里也不知该稀罕，还是该觉得北冥长风抽了，反正等她回过神时，人已经朝大船相反的方向游了。
唉，帮人帮到底，敌人不停用小船围攻，北冥长风一干人再厉害，这样杀下去也没个尽头。俗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干掉对方首脑才是上策。反正北冥长风遭殃，她也上不了岸，就努力一把吧。再说他们是北方人，会不会水都两说，指望他们潜水去捣毁对方大本营，还不如指望猪会飞。
深吸一口气，子鱼沉进海里，朝小船驶来的方向飞速游去。
一千五百米，整整三公里外。
借着月光，子鱼看清前方漆黑海面上停着两艘几乎有三层楼高的大船，船上不停在放人进入可以快速行驶的小船里，朝北冥长风那边驶去。
冷哼一声，她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其中一艘大船船底。
这两艘船明显认为北冥长风等人不会潜水追来，船下全无防卫。
正好，方便她动手。
子鱼握住从刚才那批凿船的黑衣人手里拿来的器械，砰砰砰地朝着船底最薄弱的一处下手。其实凿船不需要芝麻开花，满船底都凿，只凿船头或船尾的一处，船沉的速度更快——下这样的黑手，子鱼经验十足。
看这船的吃水就知道，船尾运的东西沉于船头，那就凿船尾。
不过几锥子下去，就凿出海碗大的一个洞，海水汩汩灌进去，比那群凿她船的黑衣人手段高多了。
质量真不好。子鱼腹诽一句，没再继续凿，而是朝另一艘大船游去。
这一次，她凿的是船头。
几锥子下去，她就闻到一股硫磺味——有硫磺从洞里混着海水流出来了。
硫磺不就是这时代的火药吗？靠，这船还载着火药？乖乖，这要是给他们扔几个过去，哪里还有北冥长风发威的份儿啊，得趁他们还没用，给他们毁了。
她却不知，这本就是给北冥长风准备的——要是刺杀不死他，最后只能炸船。但因为北冥长风的声名背景，不弄得尽人皆知是最好，否则让北冥长风的老子知道北冥长风死在这里，反而不是好事，所以才没第一时间就给北冥长风用上。
子鱼皱眉，眼珠转了一圈，也不凿船了，潜到船尾，悄无声息地爬上船。
船上安安静静的，只有几个人影，显然人都去进攻北冥长风了，正好给了她可乘之机。子鱼嗅嗅空气里的味道，朝着火药囤积的地方摸了过去。
密密麻麻的箱子，半个船头都是，这要是用上了，北冥长风灰都别想留下。
子鱼砸砸舌，轻手轻脚地打开最上层的火药箱子，任由那些粉末暴露在空气中，然后顺走一个攻船时的火箭，悄无声息地潜入水。
没有百步穿杨的功夫，子鱼只游了二十米就冒出头，于黑夜中，瞄准了那庞大的船头。咱一箭射不成双雕，射那么大一个船头没问题。
黑暗清波中，一点星火突然跳跃于海面，紧接着如一道流星，划过黑色夜空，朝着满载火药的船头激射而去。
突然出现的火、猝不及防的箭，在两艘船上所有人的眼中，以横空出世的样子轰然射入船头浓郁的硫磺炸药中。
两艘大船的人，瞳孔都下意识一缩。
轰！
一声猛烈爆炸轰然炸响，于黑色世界中绽放出耀目火花。
砰砰砰！
紧接着，爆炸一声接一声响起，火焰如花朵，在海面上跳跃绽放。满载火焰的船只瞬间被炸得支离破碎，巨大船身朝旁边的大船倒去。
“快，快闪开！”大船上，目眦欲裂的尖叫破空而起。
“不好了，船尾漏水，船在下沉……”
“船头翘起来了，船沉得好快……”
“……”
叫声此起彼伏，无不充满惊恐。
轰隆！轰隆隆！
爆炸声越来越响，炙热火焰溅上下沉的大船，燃烧得更加绚丽。
海风吹过，火焰撩人，三里外，北冥长风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一剑劈开身边最后一个敌人，他收手看着远处火光冲天，“地一，你的人？”
“不是。”面无表情、比北冥长风还冷的地一，一边回身杀来一边摇头。
北冥长风闻言，眉心微蹙。
他手下有“天、圆、地、方”四大统领，天一掌情报，圆一掌兵马，地一掌暗杀刑堂，方一掌人脉，这次跟着他的是地一。不是地一的人，还能有谁？
“大少，船底有被凿过的痕迹，凿船的人却不见了！”船沿上，汉阳突然从水中冒出头，抹了把脸上的水，沉声道。他是船上唯一会水的，刚才发现大船有漏水的迹象才潜下去，却发下海里已经没人了。
北冥长风闻言，额上青筋突然一跳，视线扫向子鱼落水的地方，久久不动。
汉阳和地一见状，对视一眼，各自皱眉。
“报告统领，来敌全歼！”冷酷的汇报声响起，船上来敌全被杀光。
地一点点头，转身打扫战场。
没了后方的持续支持，要杀光船上这些敌人，对他们来说容易多了。
一地鲜血，一地尸身，北冥长风身边不少一人，只缺了一个秦子鱼。
北冥长风抬起头，看着远方火光渐熄之地，目光深沉。
“救命啊……”细如蚊蝇的叫声，突然从船沿传来。
船上默默收拾尸体的众人齐齐一顿。
北冥长风身形一闪间就移动到声音发出之处，低头一看，只见那落水的人儿斜挂在船壁上，好像被船绳钩住了衣服，上不得下不得，满身湿透，看上去好不可怜地半浮在船边的一片死尸当中。
北冥长风眼神一暗。
“你怎么搞的？”汉阳正往船上爬，闻言回过头来。
“掉下来被钩住了，快救我上去啊。”子鱼满脸无辜，“还好被钩住了，不然我就去见阎王了，真是吓人……”
被钩住了？真是被钩住了吗？汉阳深深看了一眼分外可怜的子鱼，想下绳子把人拉起来，不想刚一动，旁边的北冥长风突然抓住钩着子鱼的绳子，手腕一抖就把人抛了上来，然后闪电般抓住子鱼后领，提着人就朝自己房间走去。
“喂喂，大少你干吗？”子鱼惊叫。
可惜北冥长风动作太过麻利，姿态太过冷酷，等众人回过神来，两人已消失在船舱中，只有子鱼的尖叫隐隐传来。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要闹哪样？
“做事。”地一冷面冷声，主人的家事不要管。
好吧，家事，不管。
甲板上，众人鸦雀无声，继续干活。
“大少，有话好说……”被提着后领扔进房间，子鱼差点儿摔了个狗吃屎。
挥手点燃屋中灯火，北冥长风冷冷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子鱼。
那眼神，高深莫测中带着浓重审视。
子鱼见状，连忙仰着脑袋，用满脸惊吓过后的可怜表情回视之。
北冥长风看着那副可怜兮兮、劫后余生的完美表情，眸色越发深了。
子鱼一看就知道他起了疑心，不过，她不会给他证实疑心的机会的，装傻充愣是她的一绝。
冰冷地扫过子鱼，北冥长风的视线集中在那小巧的脸庞和明显肥胖的上身，双眼缓缓眯起。
子鱼看着北冥长风注视自己上半身，眼珠一转，双手抱紧两臂，身体微微发抖，万分虚弱和战栗地道：“大少，我可以先去洗个澡吗？好冷……”
虽然她自信北冥长风看不出自己的伪装，但对着北冥长风的眼光，她莫名有点不敢肯定了。那她还是先去换个衣服，缓和一下目前的状态再来应付吧。
“脱。”干脆利落的一个字，随后冰冷目光就盯紧了子鱼的上身。
这是要她当面把衣服脱了？子鱼咬咬后槽牙，北冥长风，算你狠。因为不脱显然不现实，大家都是男人，当面换衣服很正常。不过既然你想看，那……
朝北冥长风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子鱼一边走向他，一边伸向衣扣，“既然大少不介意，小弟自然求之不得，就在这里换了？”语声含羞带怯又露骨妖娆。
北冥长风的瞳孔微微一缩。
手指解开领口，子鱼一边缓缓脱衣服，一边欲语还休地偷看面无表情的北冥长风，“今晚太不安宁，不如小弟就睡在大少这里，贴身保护？”边说边贪婪地看着北冥长风的脸，那表情，好像要把他吞吃下肚，满是爱慕情欲。
北冥长风冷冷看着，面上波澜不兴，直接出手，抓住靠过来的子鱼的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