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晴心有心取闹也不生气,笑道:“你骂我是狗吗?”当时晴心露出一脸有些夸张的沮丧:“不会吧!表哥你、不要太聪明哦……”
“诸葛谨亮及从弟诞,并有盛名,各在一国。于是以为蜀得其龙,吴得其虎而魏得其狗。诞在魏,与夏侯玄齐名;谨在吴,吴朝服其弘量。”在听到晴心的话后,自己侃侃背诵起来。这是《世说新语》中的一段,这是自己偷偷看、偷偷背的。
而此时此刻促狭的晴心拈出诸葛家三兄弟的故事,本来是要捉弄自己,却不想自己已经把书背的熟透。当时自己以为晴心受挫,想要安慰晴心张了张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嗫嚅道:“我之所以背得这么熟,只是凑巧对这段故事感兴趣而已。不过,也有想不通的地方,前几天我还特地写了一首咏史诗,我现在就背给你听!”
“诸葛垂名各古今,三分鼎足势浸淫。蜀龙吴虎真无愧,谁解公休事魏心。”背完之后,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一边背诵着自己的诗作,一遍给晴心解释:“在这三兄弟中,诸葛亮是蜀国之龙,诸葛瑾是吴国之虎,都当之无愧。但要说,诸葛诞是魏国之狗,那就大大的错了!”
容若读书有得,说着渐入佳境,踌躇满志地长篇大论起来:“那些人贬低诸葛诞是狗,不过是因为诸葛诞以魏国元老、征东大将军的身份要去投降吴国,没能坚守臣节。但、我近来细看这段历史,发现这里边有很深的内情。当时、司马氏准备篡魏,对忠于魏国的老臣接连下毒手,还派出说客劝说诸葛诞投靠司马氏。但是诸葛诞怒斥说客,并言明自己深受魏恩已抱必死之心,绝不容人篡权。结果、司马氏反而以叛乱的罪名害死了诸葛诞……”
晴心点头应道:“看来这个诸葛诞是忠于魏国的,他所反的只是篡权的司马氏而已!”容若见晴心被自己说服,点头道:“是的,但是诸葛诞这番节操却不被世人理解,还被骂作狗。所以我写了这首诗,就是要为这位被冤枉了一千多年的老英雄翻案!”容若还沉侵在自己独到的发现里,半晌才发现晴心神色古怪,只见她眼角轻轻一挑:“表哥、这是在安慰我么?”
容若一窘正要解释,谁知晴心一脸坏笑的说出了一番令他更加吃惊的话来:“表哥、方才我借这个故事给你们三兄弟取名字,确实是转着弯骂你,但魏晋的人们说诸葛诞是狗,却一点儿骂他的意思也没有。表哥、这都是多少人读烂的书,你以为翻案是那么容易的么?”她脸上现出促狭的笑容,全是恶作剧得逞后的志得意满。
容若正一脸狐疑,却见晴心好整以暇,说道:“我本来读这段书的时候就怀疑过,前边既然说了这诸葛三兄弟都有很大名望,后面为什么把诸葛亮及诸葛瑾推作龙、虎,却把诸葛诞比作狗?”容若连忙应道:“对呀,实在讲不通!”
晴心微微一笑:“后来、我就去查了一些书,才明白那时候的人并不把狗当作骂人的话。《尔雅》中说,熊和虎是势均力敌的猛兽,人们把熊和虎的幼崽叫做狗。那时候的律法还规定:打到老虎可以卖三千钱,打到老虎的狗可以卖到一半的钱。所以龙、虎、狗只是比喻诸葛三兄弟本领有别,并没有骂诸葛诞的意思。”
容若还记得当时自己只听得既佩服又愧疚,本来这是一个好机会向显摆自己的诗作,证明自己的见地。本以为能听到几句入耳的夸赞或者看到晴心一脸倾慕的样子,谁知弄巧成拙,反倒将自己弄了个虎头土脸。想到这里不觉暗暗好笑,嘴角浮现出一丝仿若自嘲又像是自我安慰的笑容:晴心这样聪明,一定可以好好的……我该打起精神来,都会好起来的……
转眼暮色将至,晴心不安的端坐于新房,红色的盖头恰到好处的掩盖了她眼中悄然滑落的一行清泪。只听道一声长长的叹息,不知道是室内的晴心还是屋外徘徊的额驸的。不知何时他离开了热闹吵杂的庭院,来到新房门口,里面是他的新娘一生一世的妻子,却也是身份尊贵的公主。
他始终在门口徘徊犹豫:在这当口,皇室将公主下嫁给自己,其目的和用意自己也是一目了然,但也只能微笑从容的接受。可从小被留在京城当人质的吴应熊,又如何不知这位公主的来历?据说那可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如今却成了我的新娘,这、可如何是好?跨进这道门,那是争夺皇上的女人;不垮进那道门,同样也是大不敬!
进退两难的吴应熊正不知所措的站着,却被一声长笑给打断了:我到处找世子,原来世子在此,看来是迫不及待要见见新娘子了……听说这位新娘子是容貌才情绝佳的公主,吴兄可真是好福气!吴应熊苦笑抬头,叹息道:“只怕是祸福难料!”
听到这样惆怅的回答,来人微一皱眉,忙改口道:“大喜的日子,何苦说这些丧气话,走、咱们喝酒去!”说完半拉半拽的将吴应熊拖到吵杂的庭院,庭院中的人大概都在等着给额驸敬酒。一下子看到吴应熊都拥上前争先恐后的敬酒,不一会儿吴应熊就混在人群中,若不是身上吉服格外的扎眼,恐是分辨不出了。
夜色渐深,晴心正百无聊赖又惶恐不安的坐着,门外适时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由远及近,伴随脚步声传来的还有一个似乎有些惊惧不安的声音:世子喝多了,让小的扶着吧!接着传来吴应熊仿佛迷醉的声音:“去、都下去,我没醉!拿酒来,我还要喝。今儿可是我大喜的日子,你们也去,大家一起喝过痛快!”
接着就传来一声叹息:“世子今日新婚之喜,新房就在前面,小的就送世子到此吧!小的就先告辞了……”那小厮果然就走了,吴应熊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用手推了推门,不知是因酒醉而使不上力还是因心存恐惧没有用力,门依然一动不动。他揉了揉眼睛,看着紧闭的房门,终于没有了耐心,仿佛根本不曾想起里面是他新婚的妻子也是身份尊贵的公主,用力一脚将房门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