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大喜，命令八千羽林郎将阵中晋军全部杀戮，以免走漏风声。在秦军包围下，三千晋军全部牺牲。苻坚从容遁去。
谢玄派桓伊前来接应，但见荒原累累，战士无一生还。心中大悲，三军举旗，鸣鼓哀之。祖约痛失手下爱将，誓报此仇。
凌晨时分，苻坚秘密到达寿阳。苻融慌忙来迎，看见朱序跟在苻坚身边，颇为吃惊，拉苻坚到一边说：“此人原是晋将，大王千万不可重用此人。”苻坚也不解释，“我心里有数。”问：“有女人没有？”苻融知道他这一路过来，急行军辛苦了，回答说：“随军军妓皆丑陋，昨日在淝水之滨掳得一民妇，姿色动人。”
苻坚大喜，食一块冰，唤将过来。见那民妇果然生得雪肤花容，腰细不堪，含情脉脉，来见君王。苻坚疑她不是寻常女子，当下也没多问。云雨三番，龙威始住。那女子含笑说：“大王，妾还要。妾从来没遇见过大王这般好的男人。如今的男人太脆，很少有令我满意的，大王太猛了。”苻坚没想到自己反被她调戏，嘟囔了一句：“把你妹子叫来我也不怕。”春兴又起，真真幻幻云雨磅礴。那女子在苻坚耳边说：“我家真有一小妹，年方十三，我把她献给大王吧。”苻坚喘着气说：“且放两年。”那女子说：“女人是不能放的，女人一放就化了，女人是冰啊，我的大王。”苻坚听她说这话，顿时毛骨悚然，不由得拔身而起，微微喝道：“你到底是谁？为何知道我的事？”那女子笑道：“大王，我是你的人啊。”苻坚忽然觉得她像一个人，不由就问：“你是清河？”那女子立起来，泪流满面说：“离开大王后，我四处流浪，上帝命我作了淝水女神。听说大王要来，我好高兴啊，故在此相候已久。大王大王，我来陪你。”
苻坚叫道：“我不要你陪，你不要过来啊。”那女人娇笑咯咯，略一举手，雪白的身子隐入墙中。不一会儿，房顶瓦响，她远去了。
苻坚被她吓得不轻，不敢看房顶，跪下来向上帝祈祷了半天，泪流满面，蒙头大睡，下午才起来。苻融见那女子不见了，不敢多问。
苻坚昏昏沉沉，喝了一杯酒精神上来，抓把冰在手里，立即召开会议。命苻融大军加紧合围胡彬，命梁成大军回防谢玄，命朱序前去晋军大营劝降。
诸将见他一句话就把前线布置好，无不佩服，奋然请战。
朱序明知故问，请示说：“大王要我去哪边？现在晋军在战场上被我军分割成三部，谢玄大军在东，谢石谢琰刘牢之前锋在中，胡彬冲得远，跑到了西边硖石山中。”
苻坚道：“胡彬是我囊中之物，不必花时间了，全部杀了省事。谢玄归我管，你去把谢石谢琰这一老一小劝降了。我们也来个先礼后兵。”
朱序说：“大王，谢石为人懦弱，谢琰太年轻，他们一听大王大军开到，早就不敢抗拒了，估计正跪在帐中待降。”
苻坚笑道：“那也未必，总之你把他们劝降了。不要透露我在寿阳的消息。传我的话过去。”
朱序躬身道：“请大王指示。”
苻坚说：“喏喏喏，你就这么说：二位将军归顺我们家大王，封侯有望。”
朱序躬身道：“大王，他们谢家早就是王侯之家了，这么说恐怕难以打动。”
苻坚烦躁起来：“那你就对他们说：不归降就杀他全家，让他做不成王侯。”
众将领闻此大笑。苻坚也笑了：“就这么办吧，速去速回！”
朱序躬身道：“遵命。”极其谦卑行跪拜大礼，低头退出。
苻融说：“要是朱序叛变怎么办？”
苻坚说：“那我也杀他全家。别忘了他的妻子儿女在我手中，哈哈！”
势如虎吼，群臣战栗。
晚上，苻坚单独召见羽林郎统领赵盛之，说：“二马死后，还有司马，这才是我的目的。”
赵盛之匍匐在地，恭声说：“愿随大王杀入建康，生擒晋帝。”
“很好！”苻坚说：“朕还要生擒谢安，以后要他做朕的宰相。赵将军，如果有朝一日，你忽然变成了谢安的手下，你会怎么样？”
赵盛之磕头道：“大王，我不愿意成为谢安的手下，我只愿意永远做大王的手下。”
“真的吗？”
“真的。大王在我心中无人可以代替。”
苻坚叹息道：“你是朕的知音。”命赐美酒，握着赵盛之的手看着他把酒喝了。只听得苻坚又说：“唉，如果慕容冲在这里就好了。”
赵盛之傻傻的问：“大王，你为什么喜欢他？”
苻坚笑了，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赵盛之笑。
赵盛之被他看得发毛，忽然想起来军中盛传苻坚有龙阳之好，不由得汗如雨下，急忙说：“大王，军中还有要事，请容臣下告退。”
“且慢”，苻坚说：“今晚你留下。”
赵盛之慌忙说：“大王，军务紧急，臣有事要办。”
苻坚想了想，放他走。赵盛之临走之际看了苻坚一眼，似乎有很多话要对苻坚说，那眼神的意思是希望苻坚听他说句话。苻坚读懂了他的眼神，但并没有让他开这个口。
第二天一大早，苻融气急败坏跑过来报告：“大王，不知道为什么，赵盛之昨晚不见了，连八千羽林郎也被他全部带跑了！整个营地干干净净，不留一口锅。怎么办？”
苻坚大吃一惊：“让他去吧！朕的羽林郎有三万人，去了八千，还有两万多，何足惜哉！”
苻融这时神差鬼使说了句蠢话：“大王，要是他们全部叛变怎么办？”
苻坚喝道：“杀他全家！”盛怒之下心发狂，当即传令项城，命苻方、苻宏二人执行命令，将所有羽林郎秘密杀尽，不留一个活口。那传令官心惊胆战，不敢去。苻坚大怒，连杀两名传令官，第三名传令官被杀怕了，这才咬了牙领旨而去。
朱序以秦王使者的身份，在另一使者的监督下，来到晋军大营劝降。
谢石极其意外，命迎入，施礼道：“朱将军别来无羌？”
朱序还礼道：“我家大王问候两位将军。”
刚一坐下，帐外有人吼叫：“朱序哪里？今天我要‘杀猪’，猪头扔河里去！”
秦使失色，按剑欲拔。朱序十分镇定，假装没听见。不一会儿，刘牢之旋风闯入，怒目圆睁，须发奋然，一见朱序二话不说，一把抓住就打。朱序让他打，脸上开花。
谢石喝道：“退下！”
刘牢之虎首低吼，气咻咻地退下了。
朱序以袖拂面，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谢石道：“怎么，怕了？我以为你不会害怕。为苻坚卖命，好啊！”
朱序说：“我今天奉大秦天王之命，前来问候两位将军。”
谢石说：“这话你刚才说过了。”
朱序说：“望一谈。”
谢石与谢琰交换眼神，同意了，命所有人都退下。朱序这边，也请秦使出去喝茶。那秦使悄悄对朱序说：“万一又碰到刚才那人怎么办？”朱序知道他已被刘牢之吓破胆，一笑道：“有我呢。”“你？”那秦使皮笑肉不笑地去了：“你好好谈吧。”
朱序见监督之人走开，大喜望外，移座就前。刚开始二谢似乎并不相信他，朱序为证明自己心在晋营，提起“刻木夜袭”之事。谢石却说：“别提桓冲，现在我说了算。”反而问他：“你杀了马啸又怎么说？你以为自己做过的事就没人知道吗？”朱序正色道：“我杀马啸是为了取信于苻坚。”“这么说来，马啸将军的头颅是你晋升的凭证啰？”
朱序不想死缠，凛然道：“二位将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我朱序生是大晋朝的人，死是大晋朝的鬼。我在秦军之中，每天望南拜礼，心中默默祝愿我们的皇帝陛下与太傅大人身体健康，我英勇无敌的将士早日打败苻坚这个狂魔。”说到这里，朱序跪了下来。
谢石谢琰慌忙上前，双双把他扶起，低声道：“朱将军请起！刚才我们也是做给那秦使看的。你不要解释了，太傅与大将军早有交待，传令三军将士，说在这场战争中第一个要尊重的人就是将军！”
就算朱序臣心似铁，这时也忍不住热泪流下来。他知道一切都不会白费，这世界上毕竟还有一个人明白他的心思。这个人，以前他也曾误会过，以为无非又是一个清谈误国之辈。此人身居高位，挥一把扇子高坐谈玄，白口青衣，自以为潇洒，不知世事艰难。如今他才知道，太傅手中的扇子正是要为这个世界扇来一缕清风啊！
朱序压低嗓子，将秦军情报全盘托出，说：“现在苻坚的百万大军形同虚设，请二位将军与大将军商量好，请务必早日发动进攻。苻坚早就是一段朽木，不堪一击。暴殄天物，以龙皮、虎皮、豹皮为坐褥，神灵久怒。罗浮山上葛仙翁，洛阳城中郭相士，皆说此人难有善终。这人被女人淘空了，每天神神鬼鬼，连自己人也杀，他最信任的人就是最想杀他的人，他的家人都在背叛他。阳平公苻融与大将军苻方，太子苻宏，王子苻睿很忠诚，但都是些无用之辈，完全不能保护苻坚。他们一家人将在战场上说再见。羽林郎骁勇善战，是我军劲敌……”
说到这里，晋军密探从外面进来，一脸是笑，走得很急，显然是报喜来了。忽见朱序在此，愕然止住。谢石说：“这就是朱将军，但说无妨。”那密探向朱序行了一个礼，精神抖擞，清了清嗓子说：“最新密报！不知为何，秦军大将赵盛之忽然叛变，将八千羽林郎全部带走了，不知所终。苻融十分恼怒，但为了节约兵力，并未派兵追击。”二谢大喜：“很好很好，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急忙问朱序：“怎么会这样？”朱序说：“我正要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秘密！”
“什么秘密？”
“苻坚已经到寿阳。赵盛之是苻坚身边人，苻坚到了，赵盛之才会到。”
“哦天！”二谢震惊之余十分不解：“他为什么要这样？”
朱序细心解释说：“先前，胡彬发给我们的求救信被秦军截获，苻融飞书项城，向苻坚汇报胡彬无粮，建议苻坚亲自来督战，意思是要把大战首功留给苻坚，这是他们胡人的传统。胡人围猎时，把好猎物留给猎人中地位最高的人猎杀，其余人辅助。”
谢石一笑：“很好！把我们当猎物了。”
朱序说：“苻坚见信，开了个会，马上前来。他留苻方、苻宏在项城大本营，自己带着八千人马就来了，我与赵盛之陪同他。至于赵盛之为何背叛苻坚？详情我也不知道，但以我对苻坚的了解，无外乎苻坚的病又发作了。一旦发作就要出大事。”
“他有什么病？”
“他的病很怪，动不动就杀人，尤其爱杀女人。”
“赵盛之不是女人。”
“苻坚也好男风。”
“你的意思是说，赵盛之怕做慕容冲第二，就逃走了？”
“是。”
“可悲！”谢石当即传来一位将领：“请将军带领一百名最快的骑兵，分成十个小分队，共十组。八组搜八方，还有两组坐船，一上一下，沿岸搜寻。陆上勿起烟，船上不下马。一路问百姓。不必串联，不必抢功。我们路熟，必能赶上赵盛之的八千羽林郎。截住他，务必把他劝降。记他大功，许他显爵。”那将领依计领命而去。
朱序点了点头，接着说：“现在苻坚的百万大军死的死，逃的逃，号称百万，真正能打仗的作战部队其实就十来万。”朱序细讲道：“苻坚的百万大军有六十万是民夫，是抓来干苦力的，严格说来不是士兵，根本没有战斗力。各地军团除梁成、梁熙、张蚝、王显等部，其余都是应景参战，不会卖死力，因为他们都要留着自己的部队以后好当诸侯。至于姚苌与慕容垂，他们不会出手，永远在战场上观望，保留实力好复国称王。他们在帮我们哪。所有人都在猜测究竟他们中的哪一个会杀死苻坚，总之不是姚苌，就是慕容垂，他们中的某一个会找机会下手，绝不放过苻坚。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二人对苻坚恨之入骨，只有苻坚自己认为是姚家与慕容家的大恩人，可笑之极！苻坚自掘坟墓，我们不杀他，他的死期也快到了。苻坚的皇后苟氏与王子苻丕现在都不知道下落，疑神疑鬼，天天说是被太傅绑架去了，说得很肯定。曾派刺客奔袭建康，冒犯太傅。刺客兵团全军覆没。他的爱妃慕容清河被他自己杀死在军中，他已乱性。不过现在苻坚看起来依然强大，还没到四面楚歌的地步。他既然要做楚霸王，我们就要推他一把，淝水就是乌江！”
“苻坚的皇家军团由苻融统领，自从苟苌苟池兄弟先后被祖约将军斩杀，苟家军团瓦解，并入了苻融统领的皇家军团，大军驻扎在项城、汝阴一带。苻坚冒险到前线督战，他的前锋部队只有十来万人。苻坚曾有滔滔谋略，赫赫雄才，统一北方堪称霸主。如今昏了头，把自己的优势变成了劣势。我军在太傅、大将军与二位将军的带领下，看似处下风，其实有巨大优势。苻坚的作战部队只有十来万，我军三部：二位将军有三万人，胡彬将军有五千人，大将军有五万人，共有八九万精兵强将。桓冲将军有大军二十万人，我们在建康的中央军团有三十万人，根本就不怕苻坚。当然，我们的中央军团是用来保卫皇帝陛下与太傅大人的，不可以轻易调动。我相信，现在我们投入的八万大军足以打败苻坚的空头百万大军！”
说到这里，朱序一拍座位站起来：“二位将军，为国立功的机会到了！请务必迅速出击！我在苻坚军中有人，很多兄弟跟着我干。多年来太傅已感化五胡十族很多人，现在都与我联上了。好啊，我要让苻坚大军一营一营起，一营一营乱，一营一营端！二位将军，我在战场后方为苻坚放一把火，配合二位将军的进攻，来个连环扣，首尾斩杀，掀他个底朝天！二位将军，千万不可等苻坚大军集结，要在集结前消灭他！眼下正是冲击的绝佳时机，也可能是唯一机会，不可迟疑！”
朱序最后说：“请刺我一剑。”
“什么？”
“我好回去向苻坚交待，说我来劝降，你们不肯，就刺了我一剑。”
谢石说：“朱将军，你是我们的大功臣，这万万不可。我们不允许敌人再伤害你，我们又怎能刺你一剑？”
朱序笑道：“你们这么说我很高兴，但这一剑必须要刺，不然无法交待。二位将军，军情紧急，快动手！”
谢石想了一下，叫刘牢之进来：“刘将军，这人是大叛徒，你刺他一剑。”
刘牢之立即拔剑向前，走两步回头笑了，剑扔地上：“你们串通起来哄我呢，谁不知道朱将军是好人。”三人都笑了。刘牢之向朱序抱拳施礼，认真道歉说：“朱将军，刚才多有得罪！”
朱序大为感动：“刘将军是我军上将，我们同为皇帝陛下与太傅大人效力，今日同在大将军与二位将军摩下，何分彼此！”
二人把臂相视，一笑欢然。
谢琰忽道：“我来。”拉开刘牢之，默默刺一剑。这一剑刺得不浅不深，血流殷殷。刘牢之掩面，不忍去看。
朱序脸上露出了微笑：“很好……很好……谢谢……谢谢……”
晃了两晃，踉跄奔出大帐，嘎声唤那秦使。秦使骇然，愣了愣，匆匆向谢石行了一礼，低下头，扶朱序上马而去。
朱序回归，二谢振奋。士气鼓舞，飞报建康。同一天，秦军羽林郎统领赵盛之由十名晋军骑士引着，率众来投。谢石大喜，与这来自中原的少年英雄说起长安旧事，不胜怅然。
赵盛之与二谢、刘牢之相见恨晚，马上派了一个亲信，飞驰三百里，劝降余部。谁知第二天，那亲信飞马而回，战马累死，战士伏地，失声痛哭：“赵将军，大王把兄弟们都杀了。”赵盛之惊狂，以头击鼓哀吼连声：“非人哉！不许再叫他大王！把羽林郎的标志摘下来！”顿时白羽堆积如山，八千儿郎哭成一片。那亲信本来也和所有秦军战士一样非常崇拜苻坚，苻坚就是他们心中的神，“大王”二字对他们来说就是指路的明灯，就是活命符，如今活命符变成了催命符！那亲信绝望之下拔剑自杀了，赵盛之在他剑前跪了一夜。
谢石即命赵盛之率众开往战场，前去救胡彬。令刘牢之强渡洛涧，击杀梁成。
忍辱负重三个月，晋军不再忍耐。谢安在建康卜卦，得上上吉。其位在坎。天子乃设祭于太庙之中。
胡彬久被秦军围困，军粮告罄，无法隐瞒。军心震荡，陷入巨大恐慌。有人建议杀马，胡彬不许，说：“好兵不杀马。”“那吃什么？”胡彬仰头望天，想了很久很久：“我有古方，可以疗饥。”乃秘密杀人，烹煮为一锅，请大家吃了。其味甚美。有人问：“此是何物？”胡彬仰头望天，泣曰：“天降神肉。”众人默然。自此后，与军中医生、屠夫、厨师合计着，按比例每天杀人，收拾干净了，古方烹煮，祭天之后分食。将士们含泪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