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轻叹着:“他若一直不醒来,我也只能这样一直守着他了。”她哽咽着:“就像他守着我那样……”
“可是,姐姐,赞普也一直守在帐外,已经四日三夜了,他不回王庭处理朝事,也不去后帐走动。上至朝臣,下至后妃都颇有怨言了,这般下去恐怕……”
她闻言,不禁蹙眉道:“赞普还在外头守着?”
朵儿轻轻点了点头:“姐姐还是到外头看一眼吧。也好劝劝他回王庭里去。”
她心内一紧,忙向外行去:“你看着政哥哥,我去去就回。”
草原清晨的阳光柔和明媚,似乎还带着草茎的清香。一个高大的身躯立在帐前,背向着她凝目望着前方一望无垠的草地,及远方若隐若现的山脉。他就这样在外头守了几日?
她心一酸,轻步走近:“赞普。”
他转身,眉目稍为舒展:“你终于出来了。他醒了么?”
他的脸上长出密密的胡渣子,神色憔悴、疲倦,担忧,看得她心里微微一痛:“赞普还是回王帐歇着吧,他若醒来,文成会让扎木术知会你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你以为本王在意的是他?”
他径自笑道:“你这几日也清瘦了不少,你也回帐歇一歇如何?”
她心内一暖:“赞普不怪文成?赞普怎么不问问文成守着的是谁人?”
一双鹰目因极度的疲惫失了光泽,他嘴角噙着丝浅笑:“他对你至关重要,对么?”
她点点头,忍住想举手去抚他脸上胡渣子的冲动:“他还不曾醒来,文成,文成还得守着他,请赞普见谅……”
他还笑着,带着怜惜与心疼:“可你的身子如何支撑?这样吧,你回帐歇着,本王让最好的医官来守着他,直至他醒来,可好?”
她微微摇头:“不,我得守着他。赞普回王庭去吧,朝事要紧。”
他神色落寞:“好吧,本王随你的意便是了。”说罢转身而去。
朵儿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姐姐。”
她心下一揪:“怎么了?是不是政哥哥他……”
朵儿摇摇头:“姐姐别紧张,我刚刚为他把了脉,政哥哥脉象平和,好着呢。我先回帐了。”
她才放下心来:“好吧。”
朵儿走出两步,她又忍不住叫道:“朵儿。”
朵儿应声回首:“姐姐怎么了?”
她想了想,说:“让采平做赞普最爱的吃食送到王帐去吧。”
朵儿微微一笑:“姐姐还是关心赞普的。”想起他,她心中也暖暖的,不自觉的扯出一抹笑意来。
可一进帐内,看到仍然昏睡不醒的杨政道,心里又急坠直下。她走近榻前,半蹲下身子去,头靠在他的怀里,喃喃道:“政哥哥,你不肯醒来看雁儿一眼,你是否在记恨雁儿?”
说着,不禁又低低的抽泣起来,忽然一只温暖的手覆在她的脸上。她心内一喜,抬起头来,捉住那只手叫道:“政哥哥,政哥哥。”
沙哑而带着叹息的声音:“殿下,别哭了。狼头,狼头不值得。”
雪雁心内又喜又痛:“政哥哥,你还要叫我殿下么?”
杨政道慢慢睁开双目,却觉头上脸上紧绷得很,不禁用手摸了摸:“这是怎么回事?”
她伸手按着他的手,强自笑道:“政哥哥,你很快便要回复本来的面目了。你躺着,别动。”
他一愣:“你,你都知道了?”
她闻言,又不禁泪落如雨:“都是雁儿不好,雁儿把你害苦了!可是,你为何就那么傻呢?”
他僵了僵,回握着她的手:“我曾对你说过,要一生一世守护你的。若无法兑现,又何苦许诺?”
她心下酸痛难言,一壁流泪道:“你骗我说陛下已给你赐了解药,我竟然忘了,你中的毒本就无药可解。我跟你说要事事开怀,此毒方能控住,可我,我却让你……让你忍受着非人的折磨。政哥哥……”
她心下酸痛难言,一壁流泪道:“你骗我说陛下已给你赐了解药,我竟然忘了,你中的毒本就无药可解。我跟你说要事事开怀,此毒方能控住,可我,我却让你……让你忍受着非人的折磨。政哥哥……”
杨政道从榻上挣扎起来:雁儿莫哭,别哭,别伤心。
她忙拭泪,强自笑道:“雁儿是高兴。你终于醒来了,你面上的纱布也可以拆去了。你就要变回我心中的政哥哥了。”说着,便动手去拆他头脸上的纱布。
他看着话里透着喜悦的她,忽地捉住她的手:“若我永远无法恢复本来的面目……”他紧紧盯着她:“若你把纱布拆了,我还是丑陋的狼头,不是你心中的政哥哥,你……你该怎么办?”
她停下来:“不管你的面目如何,你永远是我的政哥哥。”
他还是不肯放手:“我是说,在你心中,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脱口而出:“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朗艳独绝……”
他心内一叹,松了手中的力……
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眸海深深……一张她所熟释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她的心顿时又喜又酸又痛,五味杂阵!
杨政道从她喜悦的双眸,从她漆黑的瞳仁中看见了昔日的自已,心下也透出几分喜悦来。李道宗当初让他服下盅毒,一再忠告他说此毒无药可解。他以为他也只能顶着那令她厌恶的丑陋面目终其一生了,没想到……
雪雁把禄东赞奉上解药的事一一说了,未了她叹气道:“政哥哥,你为何就能那么傻?你可知道,若此毒真的无药可解,那你这一生可就毁了。”
他只报以不在乎的一笑,答非所问:“你就这样守了我几日几夜?我大唐素来以圆润为美,你本就清瘦,现下看你瘦得连衣裳也撑不起来了。”
她撇嘴气道:“你是说,我并不符合大唐美人的标准,我貌若无盐,是么?”
他笑起来,却是苦涩的笑:“我可什么也没说。”
她气瞪着他:“哼!”心里却是欢喜的,他又是她的政哥哥了。在南山寺上巧遇他时,他便是这样的笑着。只是,那时他的笑仿如青天朗月般,现下的笑却是苦涩难言。
他忽的问道:“你如此不眠不休的守在我的帐内,赞普他,他竟也不过问?”
她的脑内才蓦地闪过松赞干布那张长满胡渣子的脸,心里竟泛起了轻微的疼痛。她忙把几案上的小米粥捧在手里,一勺一勺的凑到唇边吹了吹,再送至他嘴边:“小心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