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比青山大十六岁。哥是亲哥。哥文化不高,却让青山读很多书。哥为青山撑起一片天,青山飞出哥的天空时,满眼的泪。五年的打拼,青山有了属于自己的天空。可望着头顶的天,青山常会想起哥的天空。
没有父亲,是哥从嘴里节省钱,供青山大:学毕业。青山不会忘记哥,在心里常念着哥。
农闲时,哥也会望着南方那座城市,想青山。在哥的心中,青山是他的骄傲。
青山回村看哥时,暖和的阳光,如手,挠着他的背。可走在哥的身后,青山却怎么也快乐不起来,化雪的路面,泥湿了青山的鞋。
看着喘着粗气的青山,哥说,这路该修了。
柳枝吐芽时,白马村就通上了水泥路。
白马村人夸,青山好,没有忘本。旁边的哥,脸上堆满笑。
路修好,青山常开车回老家。哥以为青山想家了。后来才知,青山是想把他的工厂搬到白马村来。
哥听了,很高兴。青山人回来,把他多年创办的厂子也迁回家了。
哥真为青山骄傲。
哥无意中从儿子口中得知,青山回来,不是真的想家,而是他的工厂被当地环保局查封了。
哥识字不多,却爱看电视。哥看电视,喜欢看新闻,上到温总理视察,下到刘乡长讲话。温总理来到平常百姓家,他高兴,可刘乡长说无工不富,全民招商,哥却有点听不明白。哥知道眼下从县到乡,都在忙招商引资,可望着满眼的小麦地,他总在想,招商建工厂,进厂上班,这麦子,哪个种哟?看见有农田麦子野草没拔,需施肥,人却不在家,哥就站在路旁,急呀。他知道,地的主人,都在城里忙着赚钱,很少有时间过问田里的麦子。
哥不喜欢工厂,就喜欢这绿油油的麦地,一眼望不到边。哥曾去过青山的厂,那地方看不见麦,满眼的厂房,满街的人,乱哄哄的,他抬眼望天时,云彩都灰蒙蒙的。哥只知道,躲在云彩后面的是烟,却不清楚那烟跟灰蒙蒙的天空有关。
哥还从电视中看到,地球两极温度都变暖,雪变成水,全化到海里了。哥忽然就明白了,这两年为什么很难见到雪,就是下雪,也是天上飘,地上化,有影无形。哪像过去的雪,棉花朵似的,飘落,铺在麦地上,真厚,比他新婚夜的喜被暖和多了。青山回家那个冬天,雪花飞舞,一夜间,满田的麦子,全盖上洁白的棉被。睡梦中,雪停了。第二天,太阳一露笑脸,麦苗又调皮地探出眼睛来。
大雪纷飞,哥爱看,可爱看大雪纷飞的哥,很少再见到满天的大雪了。所以哥更喜欢看电视,画面上的雪花,飞舞着,洁白一片。雪花冬天飘,夏天也呼呼地飞,哥知道雪都是假的,可假雪,哥也爱看。
当看到电视中的刘乡长提醒大家注意防寒保暖时,哥笑了。哥喜欢听刘乡长讲话,却总是想不明白,招商真如报告中说的那般好?不过,哥看到,电视中,大家争着,抢着,拉客商。瞅着走在刘乡长前面的青山,哥发现,青山倒比刘乡长还牛。
哥不知道刘乡长怎么想的,但能猜透青山的心思。自从知道青山创办的工厂排出的烟能让天上的白云变灰后,哥就更想不通了,苏南不要的工厂,刘乡长咋捡回来当宝呢?
刘乡长那边的话,哥是说不上去的。可青山这边,他可一定要说上两句,哥想。
路还是那条路,还是哥走在前,青山紧跟后。两旁麦田不时传来阵阵吱吱声,哥知道,那是麦子在用尽吃奶的力气,拔节,听着青麦吱吱唱着歌,哥醉了。
青山想不通,好平坦的水泥路,不坐车,偏要自己一起陪着他走。
来到自己家的麦田头,哥不走了,指着绿油油的麦子,问青山,能听见小麦唱歌吗?
青山笑了,没想到哥还挺逗的。一个识字不多的人,竟说出这样一句十分诗意的话来,像拍电视剧一样。
听到青山笑出声来,哥却问,你认识哥本哈根吗?
哥本哈根是谁?
哥本哈根?哥也笑了。
青山读过很多书,却不认识只哥本哈根。再问哥,哥却叉开话题问,喜欢这满眼的青麦吗?
青山答,喜欢,老喜欢了。
哥又笑了,嘴角上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如风吹麦叶动。
青山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上网查哥本哈根,才知道哥本哈根不是一个人,而是丹麦的首都,一个环境优美,最适宜人类居住的城市。他不懂,喜欢种地的哥,咋会知道哥本哈根的,怪事。
再见面时,青山笑着跟哥解释说,哥本哈根不是人,而是座城市。
哥听后,却问,真想把厂般回来?
青山不语。
你认识哥本哈根吗?
青山一愣神,抬头望眼蓝蓝的天空,说,哥,厂不建了,我回家承包村里的农田,搞生态农业。
你认识哥本哈根吗?
哥本哈根?哥,你认识?
青山一乐,哥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