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能砍杀。文人的刀却是写字的。文人:写字不要墨,更不需纸,用刀在砖坯上刻。
文人写一手好字。乌鸦岭除了文人会写字,还有武者也会。武者是用刻好的字模在砖坯上印,文人却挥刀即刻,一刀,砖文就好了。众人夸文人的刀,真相。文人笑说,字写多了。心中颇为得意。为京城烧制城砖,上到提调官下到制砖坯人夫的姓名,都刻写在砖上,谁都悬着心,唯文人不以为然。他把砖文刻好,看着武者还用字模在印,就笑着拎酒壶,起身从这个窑转到那个窑,快活得如神仙。
看着文人得意的神情,验砖的甲首孙五气得牙疼。乌鸦岭三十多家馒头窑,制砖的人夫,烧砖的窑匠,哪个不尊崇他?可文人凭会用刀刻砖文,全不把甲首放在眼里。孙五很恼火。泗州城的提调官催要砖,孙五让众人夫加班赶制砖。指着刚好的砖坯,孙五告诉武者,印这垛坯,对文人道,那垛砖你刻,要阳刻。文人惊问,都阳刻?孙五冷笑道,你的刀不神吗?这些砖,怕还不够多吧。提调官催着要砖,不能误了明天装窑。
眼前的砖,就是阴刻一天也难刻好,更何况阳刻,需用刀一字字小心地剔挖。握刀,文人真想冲上去,在孙五后背上狠狠地刻上一刀。可他不能。看着无助的文人,武者印着砖文说,忍字头上一把刀,刻吧。文人熟练用刀刻阴字,握刀阳刻,不习惯。武者印好全部的砖文,文人的砖坯才刻好一小垛。武者过去,俺帮你吧。文人摇头说,阳刻不是模印,如何帮哟。武者道,用刀。见其拔出刀,文人担心劝,慢点呀,刻坏砖坯,更糟。
武者说,俺慢点剔,挖一字少一个,这多砖,一人刻,天亮也写不完。
文人感动地说,你拿刀要慢,小心砖坯。武者应,是哩。
文人刻好手上一块砖文,抬头看,武者面前已码放着几块刻好的砖。细一看砖文,只见刻好的字,阳中透柔,柔中显刚,笔锋似刀,字字有力。
再看武者左手拿砖,右手挥刀,游走如蛇,瞬时,砖上的文字尽现眼底。看得文人手中的刀应声落地。
武者抬头望着文人笑问,累了?
文人也不拾刀,夸说,刀真快。
自幼习武练刀,来后,天天看你刻字,就偷学了几招。
夕阳映着文人的脸,透红。
武者说,刻吧,天要黑了。
孙五来验砖,看着写好的砖文,脸上强堆着笑,心里赞,好神的快刀。
砖坯入窑,众窑匠挑起拇指夸,文人的刀,是神,一夜间,这么多砖文全刻好。
孙五喝着闷酒,来人告知,文人阳刻的砖文,有字断裂。
孙五赶到砖窑,真看到砖文凸出的字有裂纹,找来文人。看着眼前开裂的文字,文人心中暗自叫苦。
孙五大怒,竟敢刻坏送给南京的城砖?
武者上前道,是自己不小心帮文人刻坏砖文的,现在修好?说着话,拿起砖,拔刀上下一挥,砖上的字,转眼无裂纹。
孙五拿过砖坯细看,字字完整。心中不由称奇,嘴上却说,修补的砖文,怎能好如当初?还是扣罚文人应得的粮食。
武者提刀走近孙五说,有人故意弄裂砖字,却怪文人,你有没有良心?说着话,一挥刀,孙五上衣飞飘落地。
武者收刀,冷笑,有心。说完,离去。
众人一瞅,孙五的胸前真有一个红痕的心字。
武者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武者得罪了孙五,他不敢再来;武者当初只是落难在此,本就不是乌鸦岭的人;武者刀法高强,印制砖文,实想隐居哩……众窑匠常会想起武者,谈说着他。不过有两件事是真的。孙五胸前的红心血痕,由红变黑,黑疤褪掉,留有白印,心字还清晰可辨。文人也改用字模在砖上印字,还说,自己不配用刀刻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