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开突然打电话来，说有个女人要见我。
当我赶到蓝蓝酒吧的时候，见到一个陌生女人。有了上次的闹剧，这次我冷静多了。远远地看了两眼我就知道了，她并不是我要找的蓝蓝。
这是一个显得有些疲倦的女人。她的脸上闪着窖藏土豆的颜色，虽然精心敷了细薄的粉，眉眼也修饰过，但那淡淡的哀伤和抑郁还是从嘴角撇了出来。她看着我，眼珠突然一轮，说，她叫沈瑗，是李斯的妻子。
我找了墙角的一张桌子请她坐下，然后问她：“喝酒、咖啡，还是果汁！”
她要了一杯鲜榨橙汁，却不喝，只是缓缓搅动着吸管，欲言又止。
我咂巴了一下嘴唇，说了半句模棱两可的话：“李斯常说起你……”
沈瑗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眼圈突然红了，“我知道你是李斯最信任的朋友，所以我请你无论如何要帮帮我。”
我讶然道：“出什么事了？”
“李斯要走了！”沈瑗看了我一眼，眼眶里已经贮满了泪水。她期期艾艾地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李斯已经向公司董事会递交了辞职申请，同时还向法院呈上了离婚协议书。
“我做了一件傻事！现在，李斯竟然以这为理由要和我离婚。”沈瑗说，“他明明知道那并不是真的，可他偏偏要拿那事儿作为理由。”
我想起李斯说过的戴绿帽子的话，心想：这小子其实是相信的。于是说：“这是很关键的一点，可是，你……”
“我可以给他证明，告诉你——我，我，我还是处女……”沈瑗趴在桌上，将头埋在双肩之间，身体剧烈地耸动起来。
我吃了一惊。看来李斯这小子的确有点毛病，放着这么漂亮的老婆不享用，整天却在那里怨天尤人。我回想着他曾经给我说过的话，如果这个女人眼下所说的都是事实的话，那么李斯叙述的则全是他虚构的了……我端详着眼前这个女人，在一瞬间恍然大悟。
她其实从来没有走进过李斯的心灵，更没有为他带来过想象和激情。爱难道还需要证明吗？只有不爱才需要证明。对于李斯而言，没有激情的婚姻无异于坟墓，失去想象的爱人就是毒酒。
“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你知道吗？从结婚到现在已经两年多了，我们从来没有进行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夫妻生活。开始，我以为他有病。带了他去看男性专科医生，医生说他心理有问题。我们又去看心理医生，可是没有丝毫好转。我知道他是在逃避。后来，我想到一个办法，于是编造了一个外遇的故事，想激发他的醋意。我以一个男人的口吻给自己写了一封情书，故意落在书房里。他却装作没有看到，故意无动于衷。现在，他却抛出那封信当作杀手锏，突然提出离婚，并且要辞职。”沈瑗抬起头来，连珠炮似的说着，根本顾不得满脸的残花败柳了。
“他在公司里有很好的前途，我是父亲的独生女。父亲年纪大了，我又是个女人，公司迟早就是他的。”
“也许，他有他的想法。”我沉吟着说。
沈瑗哀哀地看着我，像只无助的小羊羔，“我爱他！从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起，我就知道自己这辈子要寻找的男人出现了……我真的不能失去他，你一定要帮我。”
我突然对眼前的这个女人产生了莫名的同情，于是道：“我试着劝劝他！”其实我心里知道，李斯从上大学的时候开始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如果他打定了主意，一辆火车也拉不回来的。而最关键的是，李斯的性格已经决定了他的命运。
过了半天，沈瑗擦干眼泪，不好意思地朝我笑了一下，“真是抱歉，初次见面就让你笑话了。”
哀伤中的女人笑起来越发妩媚。我笑着打趣道：“为爱而流泪的女人是最美丽的女人。”
她和我握了握手，转身走了。她的手掌软绵绵的，细腻得让人不由心中一坠。
送走沈瑗，我给李斯打了一个电话。
李斯在电话那头说：“一个女人是不是去找你了？你不要理她，她是个神经病！”
我约他见面，他说：“明天晚上咱们去星巴克吧，算是最后告别。”
第二天晚上，我们在星巴克见了面。四周坐的多半是凸鼻凹眼的外国人，大家说话的声音低低的。一个头发挽得高高的黑衣女人在角落里弹着钢琴，琴声如泣如诉，溢着淡淡的感伤。大厅的顶空荡荡的，显得很高。我坐在那里，突然萌发出一种奇异的感觉，流淌的旋律就像一条潺潺的河流，我们好比水中的小鱼，只是随波向前，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去的方向。
“我把她杀了，剁成了八块。”李斯盯着我，憔悴的脸上透着忧伤，“你相信吗？”
“什么，你的狗还是猫？”
“一个女人，我的老婆沈瑗。”
“天啊，你成了杀人犯。”我假装吃了一惊，因为我知道他又在耸人听闻
李斯摸了一把下巴，说道：“我很痛苦，为什么我不能成为杀人犯？”
我笑着说：“李斯，你是不是有点变态。”
“我恨她！”
“你为什么恨她？她才应该恨你！是你毁了她的幸福！”我冷笑了一声说，“你恨的只能是自己！”
李斯的头低了下去，半晌才说：“你说的也许是对的！”
“沈瑗怎么办？”
“我对不起她，但是如果和她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我将会更加有愧于她。当初，我与她结婚就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他父亲赏识我，也因为我需要在公司里获取更高的地位，挣更多的钱为我父亲换肾，资助我妹妹读大学。可是现在，这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需要了……”
“她答应离婚吗？”
“她说她爱我，起初死活不答应，后来还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你这样是不是太自私？”我常常舒了口气，又说，“你心中是不是还有张雪的阴影？那个婊子，真的不值得你爱的！”
李斯当地一声将银勺子扔在咖啡碟上，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你何必折磨自己呢？”
李斯低下头，说：“给我一支烟！”
“没有办法，这就是命中注定。”他说，“这么多年来我都是为别人活，从现在开始，我要像你一样，为自己活。”
我轻轻笑着摇摇头：“你回去后有什么打算？”
“当一个农民，过最简单的生活。”他咧嘴笑了笑，“刚出生的时候，算命先生就对我妈说过，这孩子命中缺土。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我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夏日，还有定格在站台上的那张彷徨的青春的脸。如今，这张脸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仍然充满彷徨，只是多了一层淡淡的沧桑。
李斯摇了摇头说：“不用了！轻轻地去吧，正如我轻轻地来，……这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说完，他将几张钞票扔在桌子上，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
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是我最后一次与他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