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戴上眼罩作出睡觉的姿态，我张了好几次嘴，都没想好怎么说，最后只能徒然扭头看着窗外继续思考了。
直觉告诉我，上飞机前他接到的那个电话，内容肯定不一般，他刚才问我怎么知道他和苏家的婚约，也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那么态势就很明显了，他大约是又查到了什么有关我身份的事。
我扯着嘴皮笑了笑，看来我们两个人至今都没学会对彼此坦白，我骗了他，他也并没有对我坦诚以待，我们只能用彼此试探的方式来找安全感，可是这样又何必呢？他追到美国时机场里那个拥抱的温度，在这样的试探下又可以温暖多久？
然而林十五毕竟是林十五，就在我脑补完种种可能性，甚至已经连“我们还是就到这里吧”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台词都打算拿出来说的时候，他适时摘下了眼罩，松了松领带，很轻松地问我：“想好怎么回答我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想好了。”
“说说吧。”他叫空姐收走了刚才盖着的小毯子。
“林家在W市也算是有头有脸，林初一那么高调地宣布放弃林氏企业，大家当然会对谁来接手感兴趣，”我继续看着他，“恰好我认识陈思甜，又在她结婚前突兀地对你表白，你觉得奇怪是吗？”
他似笑非笑的回视我：“也不算太奇怪。”
我耸耸肩：“整个W市数来数去就这么几大家子人，我能认识陈思甜，又能混进那个舞会，还能把你堵住表白，你很好奇我的身份对不对？”
林十五不答反问：“你还有几个这样的问题在等着我？”
我正准备回答，他就打断我说：“问完这些你大概就想说，我根本不信任你，对你没有基本的尊重，这样看来大家既门不当户不对又缺乏真诚，不如就这样算了，我回去履行我的婚约，你也好去找个门当户对还能真心对你的人，大家就到这里了。”
还真是精准啊。
我挑衅的看着他，“既然你知道，那我就不说了。”
“不问问我为什么打断你，自己说出来？”
“想必是你想清楚了觉得这样确实是最好的结局吧。”
“不，”他高深莫测的笑起来，“因为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我一个不留神被他这笑容勾住，有点失魂落魄地问他：“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阿甄，”他温柔地叫我，“一个女人对她喜欢的男人，有点占有欲是很正常的吧？承认你对我身边的女人都很介意，是件很困难的事吗？”
我傻眼了。
下飞机的时候林十五一直嘴角着噙笑，我懊恼的跟在他身后，想着他也不知道是逗我玩呢，还是跟我耍什么心眼儿呢，为什么总有一种被他耍了的感觉呢？
出了机场老李他们就到了，林十五亲自替我开车门，我坐进去的时候还有种要不就是他忘吃药了要不就是我没睡醒的感觉，上了车他就握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那种把我靠着他的那只手压在座位上，我觉得这个姿势不是很舒服，就想挣脱出来，可是他加大了力气按住，轻飘飘地说：“你的手本来就是这样放的，我只不过加大了力度而已，其实很多事仔细想想都是这样，最初的选择权都在你手里。”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意有所指。
挣不开我索性就不挣了，刻意忽略他话中的深意，我问他：“林十五，把我带回来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住在哪里呢？住你那里显然不太好吧？苏家……”
我结巴了一下，然后顽强的继续：“我住到你那里去肯定会有人找我麻烦的，当然了也会有人关心我比如说秦栎，那……”
林十五听到秦栎的名字就立刻打断了我：“你除了我的地方还想去哪里住？秦栎这个名字如非必要以后就不要挂在嘴边了，毕竟以后大家都是亲戚，你作为嫂子也是需要避嫌的。”
“……”谁是他嫂子了我去！“你就这么肯定圆圆搞的定他？”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我更加肯定的是，你只能是我的妻子，这辈子不可能再和任何男人扯上关系。”
妻、子。
我就这样愣住了，老半天才小声开口：“你是说，你要娶我？”
车停了。
他仍旧牵着我的手带我一起下车，熟悉的院子熟悉的空气，我整个感官里全都笼罩着属于林十五独有的气息，在踏上台阶即将进门的那一刻，他回答了我的问题。
“虽然接受了西方教育，可骨子里我还是个传统的中国人，所以绝没有随意处理男女关系的陋习，但即便传统，我也接受了新式教育，所以并不认为齐人之福是真的福气，阿甄，我对你做了这么多事，我们一步步走到今天，你认为我除了想娶你，会是因为什么？”
因为爱情。
我的心仿佛被尖锐地刺了一下，然而那刺上沾着蜜，到底是甜的。
就这样，我在没有通知任何一个家人的情况下，又回到了W市，住在林十五这里没有任何不方便，一切就像回到了最初。
唯一不同的是，林十五没有再住他自己那间小房子，而是直接搬过来和我一起睡了。
我和林十五的关系在不稳定中求发展。
从回来开始，我就把手机关了，家里不至于担心我的安全，因为ALEX肯定知道我跟林十五在一起，他回来了，我没道理会消失在纽约。
而秦栎……好吧，就算是林十五不说，在求他帮忙装暧昧之后，分分钟又跟着某人回来了，我也没脸去见他了。
这样一来我就没事做了，林十五就让我去他书房看书，我感觉自己读书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过，阿秀趁他去公司的时候偷偷告诉我，这间书房除了我，没有第三个人进去过，我当时后背就一凉，别是上次我和他那什么未果之后他有心理阴影了吧。
事实上当然没有，林十五的书房还和我印象中一样，一样干净一样整洁，他的书都很旧了，看样子平时翻得很勤，还有一些市面上买不到了的、我看不懂的书，大多都是商业方面的，看不出来他还是个有文化的商人。
哦对了，陈思甜说过的，他们林家的男人，都是斯文败类，她当时说的时候侧重点在败类，而我现在切身体会，发觉林十五身上居然有文人的气质，告诉别人也没人信吧。
想也知道现在外头肯定炸翻了天，W市出色的企业家并不多，我家老头子怎么也能算上一个，林家根深树大，林十五接手后的林氏也大刀阔斧地拿下了好几个项目，本来其他公司都还挺忌惮两家联姻的，现在好了，婚事黄了，非但合作要泡汤，说不定还会反目成仇，再夸张点恶性竞争一下，渔翁们就都翘首以盼能以此收利了。
作为货真价实的苏家人和不太名正言顺的林十五的女人，我深深地觉得这样下去搞不好会出大问题，得想个办法缓解一下。
可是想什么办法好呢？
林十五没有给我想办法的时间，已经替我做出了选择。
最近外头气压有些低，这天我躺在床上翻来翻去都没睡着，好不容易把他等回来，就坐起来问他：“你最近早出晚归的，是出什么事了吗？你可别吓我！”
他看着我轻笑：“能出什么事？两家都家大业大，苏家有苏泰，林家有我，短时间之内都不可能会有太大损伤，只不过这婚事不结，许多项目都没办法放心合作，倒是便宜了外人。”
我被他笑得有些发毛，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那不是发毛，是真冷。
林十五察觉到，走过来在床边坐下，顺便替我拢了拢被子，“还冷吗？”
我把头埋在他胸口，“你刚刚说，便宜了外人。”
“是啊，”他的心跳并没有因为这个话题而加快，“也便宜他们不了多久了，苏林两家势必会继续合作。”
“也就是说，”我把头昂起来去看他，“苏家对你来说，是内人了？”
“当然，”林十五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苏林两家合作的项目，收益太大，绝不是任何一家临时说退出就能退出的，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两家公司加起来有几千张嘴等着吃饭，这个时候不能出意外。”
口气变得还真快，就跟当初说悔婚的不是他一样。
我问他：“所以你现在的意思是，打算继续履行这个婚约？”
“现在看来是势在必行了，”他对着我的耳朵吹了口气，就像现在只是在跟我讨论明天买几斤肉一样，“你觉得呢？”
我现在只觉得冷。
背脊真凉啊，有人抱着的时候，再冷也只觉得暖，只有等一直给你营造一个温暖环境的那个人突然抽走裹住你的棉衣，决绝离去的时候，你才发现，哦，原来到了寒冬啊。
那寒意，直冷到你心里去。
从我认识林十五以来，一直没留心过现在是什么季节，无论我住在这里，还是搬出去了，收拾好的行李袋里一定有他让人替我准备好的当季换洗衣物，无论深秋寒冬，总能让我感觉到温暖，然而这温暖到底是有期限的。
一定要选在最寒冷的冬夜抽走裹住你的棉袄，才能让你彻底醒悟，春天已经过去，春天没有再来。
我在被窝里僵直了身子，林十五搂住我的手加大了力气，我被抱得更紧了，可还是觉得冷。
他低声问：“是不是感冒了？”
“不是，”我也顺势往他怀里钻，“我就是觉得冷。”
他轻轻抚摸着我的背，“你是身上冷还是心里冷？是不是在怪我太绝情？”
已经抱得不能再紧了，可我还想努力再靠得紧一些，他的动作也和刚才话里的意思截然相反，温柔地抚摸我，很快被我撩起火来，再次热气腾腾地抵上来。
身体里的血液都开始发起烫来，可还是觉得冷。
他在我唇上咬了一口，“生我的气了？气我要娶别人？”
“没有……怎么可能。”
“那你这是哭什么？”他用力一顶，我感觉眼前全是星星，“你可以质问我为什么出尔反尔，也可以骂我始乱终弃，为什么还肯陪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