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三天,周盈盈来电话了,说明天一早将到达绿山,11点到,她改变了安排,要我去接她。这女人,说来就来了。
早上,韩守宝开着他那辆出租车,拉着我直奔机场。这小子,比我还着急。老天似乎很给面子,知道我和盈盈都喜欢下雨,出门不久,天空淅淅沥沥地飘起了春雨。
车窗外,刚发出绿意的槐柳随雨摇曳,吟唱着春的欢愉。
红灯下,路边一位老人弓着弯曲的背脊,拿着一把破旧的雨伞,一脸沧桑地站在春雨之中。银色的白发被弄得凌乱不堪,一件带补丁的单薄T恤完全被打湿了,苍老的双手紧紧地握着那把破旧的雨伞。他深情地望着远方,眼睛里有几根血丝,眼里充满了渴望,他在盼着远方的儿女平安归来。
执手相思两年间,情打芭蕉雨丝绵,机场遥盼盈盈归,桃花开释柳絮前。飞机晚点,我和韩守宝在机场足足等了四个小时,终于在下午1点等到了飞机落地的消息。
到了出口,我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只想早点看到她。人一片片地往外走,终于,在人群深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长发盘在脑后,大墨镜,一身黑色的翻领女士西装,奶白色的内衬,左手拉着一个旅行箱,右手拿着电话,手腕上挎着一个LV挎包。是盈盈,感觉是一个海派的富家小姐,她也看见我了,很远就抬起手摆着。
走出来,没有更多的话语,周盈盈摘下墨镜,认真地打量了我一番,还是调皮地冲我做了一个鬼脸。本想冲过去拥抱一下,但是理智压住了感情。我连忙拉过行李箱,可被韩守宝抢了过去,招呼我们先上车,有话回去说。旁边跑来一个小姑娘,一把拽住盈盈说道:“姐姐,怎么光看见男人,不理我了?”一个小盈盈出现在面前,两人长得真像。一个半酒窝,长发披肩,眼睛似乎比盈盈大一些,眉毛也更黑。如果说周盈盈是小家碧玉,那这女孩更像大家闺秀。周盈盈不好意思地笑了,拉着女孩介绍说:“这是凤凤,大名叫杜小凤,是老师,我舅舅家的女儿。我让她来接我的,怕你不来呢。”然后对着那凤凤说:“这就是李哥。”那女孩看了我一眼,脸红了,叫了一声:“李哥好。”
韩守宝在候机厅外面大喊:“快点吧,真磨叽。两口子有问题回家说,赶紧上车,没看见外面下雨啊!”
我们三人对视一下,呵呵笑起来。窗外的雨依旧迷蒙,我摇下了车窗,让丝丝细雨来得更明显一些。周盈盈和她妹妹一起坐在后面,看见我把车窗摇下来,她也学着我摇下了车窗,嘴里念叨着:这故乡的雨,就是亲啊!
韩守宝不失时机地打开了音响,一首张学友的《相思风雨中》悠然响起,车里洋溢起淡淡的惆怅。
难解百般愁相知爱意浓情海变沧茫痴心遇冷风分飞各天涯他朝可会相逢萧萧风声凄泣暴雨中人海里飘浮辗转却是梦情深永相传飘于万世空当霜雪飘时但愿花亦艳红未惧路上烟雨蒙我们都没有说话,静静地沉浸在这歌的意境里。透过后视镜,我看见小凤正把手里的一包纸巾递给周盈盈,周盈盈摘下墨镜,迅速地擦了一下眼睛,然后又戴上了。韩守宝把车停到了海天大酒店的门口,海天是本市最好的酒店了,涉外四星级,这是我和韩守宝特意给周盈盈定的房间,海景房。周盈盈下车时皱了下眉头,问我:“李哥,这是你定的地方啊?一会儿我给你报销吧。”这话说完,她看了我的脸色不好,马上改口说:“我不是那意思啊,我只觉得你现在困难,这地方花你的钱不应该,我自己来支付。”我脸色真的难看了,说什么呢?盈盈出国两年变了,不把我当自己人了?心里的意思,没说出来。旁边的杜小凤似乎觉得周盈盈的话有失误,马上接口说:“李哥,你别介意,我姐出国这两年接触的是国外的思维,不会拐弯抹角了,其实你们是自己人,她这话说得见外了。”这句话一说,我觉得有道理,毕竟两年了,周盈盈少了些圆滑与世故,多了一些诚恳和尊重。这就是中国习俗和外国习俗的差别吗?周盈盈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点着头说:“是啊,刚回来,有些话真的说不到点子上了,呵呵。”这句话引得我们笑起来。
到了房间,周盈盈换了一身运动装,拉开窗户,对着大海喊着“我回来了”,然后从行李箱里拿出一部手提电脑。那是1999年啊,那时候不叫笔记本,就叫手提电脑。说实话,那东西除了在电影上,我还第一次见到有人拿在手里用,那种感觉就像是看见UFO。
她娴熟地打开,用连线插上自己的手机,停了一会儿说:“等连线。”这个我知道一点,那年外面有网吧了,但是很少能上网的,那时候网吧就是下载了几个游戏——玩单机版的游戏,每小时3元。如果上互联网,费用是10元一小时,还要拨号,根据流量来限定时间。她这是用手机拨号。过了一会儿,她噼里啪啦地打了两分钟字,合上电脑,说:“走吧,邮件发完了,吃饭去。”看着她这套外星人的动作和饭店是周盈盈定的,就去八大湖,老地方。车到了那条街道,饭店不少,但是再也找不到那枝头花开的门面了,全是一间间的门面房,那些鲜花大概被砍掉,盖上房子了。韩守宝拉着我们转了一圈,看周盈盈似乎有些伤感,车头一转,拉着我们跑了,他说知道一个好地方,我们肯定喜欢。
那是小麦岛里面的一个私家菜馆,是在海中小岛的一块空地上建立的一个两层小楼,从窗口就可以甩出鱼竿钓鱼,四面都是海,房主修了一条小坝,可以开车进来。果然,一上二楼,周盈盈和小凤就乐得直蹦高,说好地方,好风景。窗外海风夹杂着小雨,海天一色,情趣别样。楼下海鲜都是刚打捞的,价格也不贵。据说这是许多大老板请外地客人的地方。今天下雨人不多,要不我们根本排不上号。
所有的菜都是海鲜,我特意给盈盈要来一盘辣椒,这女人看见了家乡的饭菜,又回到了以前,开心地大吃,啤酒也开喝。“还是家乡的啤酒好啊,味道纯正,比德国的好喝多了。”慢慢地,话题回到了以前,从啤酒讲到了窝头,大家都沉浸在当年的回忆里,忧伤里带着欢乐,欢乐里带着苦涩。说到了豆腐坊,韩守宝对付刘主任的一招,让周盈盈和她那妹妹都笑喷了,淑女的形象全没了,鱼汤喷了一身。
话题慢慢转到了周盈盈身上,她目前自己在德国开了一家超市,那是她的“自留地”,而真正的身份是一个国外华人基金会的经理,目前是那基金会最小的股东。她现在有了两个国家的绿卡了,美国和德国。我问她这次回来的目的,她只是笑了一下,然后很郑重地说:“国外的华人都一样,希望自己的国家强大起来,但是有些事情,任何人都不能说,我将在合适的时间来表现。”这些话说得我一头雾水,大话?还是唱高调?我觉得周盈盈有些变化,但是说不出来。也许是她的工作,对我还要保密吗?吃到一半,周盈盈拿出一张中国银行的卡,递给我说:“李哥,这些钱,你拿着,先把债务还了,密码就是你的生日。”这女人还用我的生日作为密码。我很感动,但是卡我没拿,再过一个月,就有足够的钱还债了,要女人的钱干吗?我没接,看了周盈盈一眼,说:“不用啦,再过一个月就够了,你给我钱,还不如指点一下我,等我豆腐坊失业后干点啥呢?”这句话是真心的,我觉得盈盈高出我太多了。
周盈盈转过头,看了韩守宝一眼,说:“小韩知道炒股吗?”韩守宝正在喝汤,放下勺子回答:“听说过,股市有风险,入市须谨慎。”这话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周盈盈笑完,对我说:“李哥,你从明天开始去股市开个户。不是还有40多万元吗?拿出几万元的零头,买着玩,练习炒股。你的头脑也赔不了多少,那40万元别动,合适的机会我让你动再说。”
“这,能行吗?听说股市有赔得跳楼的啊!”我狐疑地看着她,她认真地看着我说:“我还是盈盈,没有变,相信我,我的职业决定了我不能告诉你更多,但是我不会害你的。”看着她坚韧的目光,我点了点头。
按照盈盈的要求,第二天我就来到当时市内最好的一个证劵交易所开好账户。从银行返回交易所的时候,一个漂亮的小姐把我迎接到2楼的一个小营业厅里,原来超过20万元的客户都是他们的大客户,那时候没分VIP房间,超过20万元的都在一起,不用在1楼跟那些散户在一起递单子。那年没有微机自助交割,都是报单或者写单给操作员交易。看着冷清的交易厅,我有些迷茫了,都说有人气的地方就有生意,这股市怎么没有人气啊?那服务小姐看出了我是新手,热情地向我介绍起来,她的名片上就是证劵客户部经理,姓李。也许是人少,她介绍得很详细,从名词开始讲,什么平仓、满仓、清仓、交割、放量图、技术图,乱七八糟地讲了一个小时。我听得晕乎乎的,啥也没明白,最后只问了她一句:“李经理讲这么多,我也听不懂,你就告诉我买哪只股票能赚钱就行。”这句话惹得旁边一个大哥哈哈大笑,胖胖的脸上一嘟噜肉,冲我友好地说:“小兄弟,她们要知道买哪只股票赚钱,还说给你啊,自己就买了。别听她的了,来,老哥给你说说。”这人还真热情呢。
股市低迷,厅里的几个人也是喝着茶聊天下棋。当那胖子说完,那几个下棋的也不下了,都围过来,拿我这新来的开心,一边教给我一些基本的常识,一边取笑说我的钱肯定是外财,要不哪个傻子会这时候来入市。不久和这些人熟络起来,股民还是很热情的,中午饭居然是他们老股民请客,迎接大客户室里我这个新来成员。吃饭的时候我了解到,原来这些人哪个都是几百万元的身价啊,以前最高一个是1200万元,这几年亏了,只剩700多万元了。从他们嘴里听得最多的一个名词就是“庄家”,据说这股市,只要庄家那边有人,或者是能跟上庄家,那就是包赚不赔。这词一出来,我就敏感了,周盈盈属于庄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