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们收拾了一下，去谈判。红牛的代表是一个40岁左右的男子，我们交换了名片。他叫王文强，是红牛中国市场部总经理。他给我们开了两瓶红牛，开始介绍起来：
1995年12月25日，红牛中国公司——红牛维他命饮料有限公司正式在广东深圳创建；1996年，红牛功能饮料产品开始在国内市场上市。
包装：红牛采用的是易拉罐这种典型的饮料包装形式，上市时的零售价格5.8元左右。代理价格4.5元，有返点。
采用完全的饮料化市场运作手段——通过批发市场分销及经销商走商超与中小型零售商、餐饮等，而且在终端与其他饮料一起陈列。
功能：红牛将产品功能概括为“提神醒脑”与“补充体力”。目前的产品广告口号：“汽车要加油，我要喝红牛”。
定位：从汽车司机特别是出租车司机开始着手，强调产品“补充体力”的功能，随后通过“困了，累了，喝红牛”的广告语将消费群体扩大。
目标消费群：界定为需要提神醒脑及工作、学习压力大、强度高的容易疲劳的人群，包括白领一族、中老年人及学生，而且在性别上基本没有限制。
王总的介绍很详细，也很全面，更专业。这是一个有内涵的品牌，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就能感觉到。
王总介绍完，我便把我们的情况说了一下。当我说九个月不到，我们就将椰子汁的销售额做到了近1200万元时，他乐了，问了我几个铺货的问题，然后爽快地说：“行，先签订个协议。我跟你们一起回绿山，等到你们那里，我看看市场，正式合同就去你们那里签订。”定好时间，王总这几天安排好工作，周五我们一起回绿山。40分钟业务谈判结束。
和周盈盈出来，她要求去小吃街，顺便看看天安门。我的爱好就是吃，来了三天，也没好好出去玩，她这建议是给我解馋。
从天安门逛到王府井，周盈盈不只是对那些大麻花、芝麻糖球感兴趣，每一个路边的小店都要进去看看，小玩具、小饰品买了一大堆，最后把我改装成一个彻底的随从，跟在她屁股后面，手里拎着两个大塑料袋，颇有些农村有志青年进城的意思。周盈盈那里没有任何压力，她坚信着一个目标，不扫清北京市场誓不还。
进了王府井商场，我实在懒得逛了，经过请示，周盈盈允许我坐在二楼的椅子上休息，她自己去潇洒。临走还给我画了个圈，安排天上诸神、七丁七甲，严密保护此圈，严肃命令我：不准乱跑，只准待在圈内，以免被妖精抓走。她把大麻花及各种火烧饼干一股脑放在我身边，独自一人，飘然而去。
正好歇歇，坐在椅子上养神。模糊中，远处走来一男一女，很面熟，我赶紧睁开眼睛，女的，身材高挑，长发飘飘，细眉朗眸，耳边特意编着一对小辫子，下面用红丝带打了一对蝴蝶结，清纯俏丽。身上米黄色呢绒小外套，没系扣，里面粉色的高领毛衫，粉光映在脸上，更加娇艳迷人。七分的咖啡色马裤，脚下一双褐色半高的马靴。她不就是宋小燕，那个美女歌星，已经拿着钱跑掉的汤季青的挚爱。她手挎在一个男人的胳膊肘上。那男人蓝色长风衣，领口露出雪白的衬衣，整齐，飘逸。这不是昨晚送我们回宾馆的梁少吗？他们怎么在一起了？
宋小燕先看见我了，毕竟和汤季青见过她几次，印象很深刻。她先是一愣，想转身。梁少也发现我了，走过来伸出手说：“李弟，怎么在这里碰上了？逛商场啊！”我站起来，握住梁少的手说：“是啊，梁哥，今天不忙，顺便转转，您也空闲啊！”梁少拉着我的手，介绍身边美女说：“我媳妇，呵呵，你叫小燕姐吧，我们下半年结婚，给你发请帖。”我冲着宋小燕点了下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说：“你好，小燕姐。”宋小燕脸色一红，马上又变白了，只冲我点点头，算是招呼了。梁少歪着头，看了她一眼，介绍我说：“李弟，张哥的弟弟，绿山来的。”我看见宋小燕的瞳孔忽然放大，似乎很惊讶，嘴里只“嗯”了一声。梁少似乎感觉出什么，问她：“怎么？你们认识？”转过头来看着我，想得到我的确认。我赶紧接话：“不算认识，在绿山的时候，我看过小燕姐的演出。”“哦，”梁少半信半疑地松开我的手，说，“那你忙着，我们继续逛逛。”
“好，梁哥，您忙您的，我歇会儿。”我看见宋小燕拉着梁少的手，快速离开了。
刚坐下，周盈盈回来了，两只手里满满的，这次全换成纸袋子了。看见我，她嘿嘿地笑着说：“师父真听话，没跑出去，我们回去吧。晚上再出来逛！”这孙猴子把我这唐僧圈住了不说，晚上还要师父跟着遭罪！
回到宾馆，我累得两肩发麻，徒弟不干活，全部的取经行李都师父扛了。扔下她那一堆“破烂”，我一头扎到床上，周盈盈却很有耐心地坐在我床边，一件件整理她的战利品。
手机响了，我赶紧接起来，那边张萧寒清爽的声音传来：“李弟，今晚忙不？梁少说今天你们碰上了，他想请你吃饭，顺便了解点事，让我请你，你看怎样？”
“行啊，张哥，我刚回来，先休息一下，一会儿给您回电话。”我知道，这下来麻烦了。如何解释宋小燕和汤季青的事情？这宋小燕和梁少之间会有怎样的故事呢？周盈盈听到了电话，手里依旧摆弄着那些“破烂”，嘴里却没闲着：“怎么，李哥，张大公子又来电话了？”我没理她，依旧在考虑问题。“这张少爷和你还真对眼了啊？王八看绿豆吧？是不是今晚又有饭局了？”她嘴里依旧喋喋不休。我还是没说话，思考着晚上如何去面对，不了解梁少，不知道现在梁少和宋小燕的关系。只有一句，我听得明白，他们下半年结婚。这件事情没法说，要是按照事实说，我不是那种人，这等于拆散人家。不说事实，又怕这宋小燕真是个骗子，那不是把人家张哥的朋友给害了吗？
“你装什么深沉，问你话呢，是不是晚上想自己去和张哥潇洒啊，没事我不去了，今晚你自己去，那里的小姐可漂亮呢，多找几个，领回来，我帮你选选。”
周盈盈语气平淡，正把刚买的一双绛紫色小马靴往脚上蹬，也许是太紧，她龇牙咧嘴地攥着靴子筒，往下使劲。这疯女人，穿鞋也不闲着，脑子里想啥呢。
“这么紧，穿不上，”她嘴里嘟囔着，回身拽了我裤腿一下，说，“起来，起来帮我提上去。”我只好下床，帮着她往上提小靴子，嘴里调戏她说：“装什么小脚老太太，35码的脚，非买34码的鞋，穿不上了吧。”
“什么啊，谁冒充老太太了，我买的就是35码的，这鞋新，不好穿，穿上就好了。”周盈盈怒气冲冲地解释。
好不容易给她穿上，周盈盈站起来，在我面前摆了个Pose，问：“怎么样，好看不？”我还没回答，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唉，好看也没用，你晚上自己去找小姐，我也只能自己出去找个帅哥了。”
“你坐下，我和你商量点事情。”我拉着她坐到床边，把今天碰见梁少和宋小燕的事情，以及宋小燕和汤季青以前的事情说了一遍。她不认识宋小燕，只是偶尔我们谈起过，她知道一点。跟她商量，我也是想好的，这疯女人经常有超出常人的点子，思维也敏捷，我想让她帮我出个主意。她听完想了一下，说：“我建议你去，先别说话，早点去，先通过张哥了解一下这个梁少，等梁少来了，你探探他的口气，暗中点明就行，说多了不好。”你看这女人厉害吧，和我的思路基本一致，但比我想得周到。
“既然你给我出了个主意，那我今晚就带着你吧，他们不都以为我们是两口子吗？老公出门，哪有不带老婆的？”我戏谑道，“赶紧换换衣服，我看你今天买了不少破烂，找一套穿上，一定要压过那些女人。”
“你才穿破烂呢，这条破烂给你的。”说着她从纸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盒，打开，拿出一条腰带递给我说：“你也就穿破烂的命，赶紧把你那条破腰带换了，是不是尿裤子好几次了？”
我接过腰带，是“鳄鱼”牌的，嘿嘿，管它多少钱，先换上。
周盈盈打扮好了，真闪！绛紫色金丝绒小外套，里面奶白色立绒小毛衫，绛紫色天鹅绒五分马裤，露出的小腿正好被绛紫色马靴挡住，高贵，大气，干练。这女人越来越会打扮了，这身出门，一看就是一个名门望族的小姐。家里没有个当总理的爸爸，可不敢这么穿，正好适合北京风情。
还是张哥开车来接的，这次没开那辆跑车，开了一辆军队牌照的“小红旗”，估计是他老爷子的。到一个院的大门，我看见有武警对着我们车敬礼，一路上，有四对警卫敬礼，一直到了酒店门口，门口站的是四个保安，看见我们的车，马上跑过来，开门，抬手礼。我享受了一次总统般的待遇。
酒店装修得很古朴，看不出豪华，楠木的阁子门窗，大厅很小，有个红木的屏风，上面画着四君子，梅兰竹菊。进了一个单间，张哥安排我们坐下，开始打电话了。我仔细看着这小单间，四周墙上是宣纸一样的壁纸，很温馨，窗台上，一盆蟹爪蓝已经开花了，还有两盆君子兰含苞待放。桌子上一个盆景，山环水绕，水汽渺渺，里面还有几条小金鱼。隐隐有一股清香，玫瑰香？茉莉？味道很淡，闻不出来。桌子是檀木的，我只能这么认为，很笨重，没有台布，只有一层钢化玻璃。透过玻璃，黝黑的桌面泛着黑光，包浆都出来了。我坐的是一把紫檀木的椅子，这个房间只有六张椅子，最多也就坐六个人。周盈盈和我一样，在单间看了一圈，走出单间，到别的房间参观去了。
张哥打完电话，服务员送进一壶茶，红泥茶壶、茶碗。他给我倒上，我就开始打听梁少。“张哥，我大体知道梁少今天让我来的意思，我想了解一下梁少，您看方便吗？”我开门见山。
张哥也没有罗唆，直接就把事情说了。张哥和这梁少从小一起长大的，张哥比他大5岁，是老邻居。梁少的父亲是参谋长，背景极深。
这梁少本名梁邵武，祖孙三代单传，在家里的地位可想而知。也正因为这个，接触的女人太多了。开始的时候家里管得紧，老爷子想让他进政府做事，可是他不愿意，天天风花雪月，平时也不闹事，就是有点游手好闲，家里也就放任了，现就在央视一个部门挂职。去年台里搞活动，邀请了一帮全国各地的演员，这个宋小燕也在内，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和梁少认识了，然后就走到一起。这宋小燕妩媚动人，把这少爷迷糊得不行了，还决定今年结婚。但是这少爷也不傻，去过小燕家里好多次，看她家庭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也是本分人家。
梁少一直没去打听宋小燕的以前，按他自己的话说，管她以前怎样，只要现在能安心，也就不去计较了。但今天下午，我们在商场碰上的时候，梁少明显感觉出宋小燕有些反常了，一个阅历无数女人的男人，这点感觉还是有的，梁少的直觉告诉他，这宋小燕和我肯定有不一般的关系，所以他打电话把事情说了一遍，让张哥出面请我，主要就是想了解一些情况。毕竟这是找老婆，不是在外面乱搞。
张哥说完，看着我说：“弟弟，一会儿梁少来了，有什么说什么，哥哥这人最烦就是吞吞吐吐，你和宋小燕有过一腿都没事，最多你和梁少就是一个眼的连襟。这年头，谁外面不搞几个女人？”说完，呵呵笑着，看了一眼刚坐下的周盈盈。
梁少还没来，我喝了一口茶碗里的水，是大红袍。以前喝过一次，据说真正的大红袍每年只出产三公斤，进献北京。这个是不是呢？
我也不必隐瞒了，怕梁少等下过来还带别人，现在就我们三个，没外人，我把汤季青、宋小燕的事情全盘说给张哥了。我的意思很明白，我毕竟是外人，通过张哥的嘴传达，效果更好一些，还避免了梁少的尴尬。10分钟说完，张哥点了下头，说：“没事，一会儿梁少来了，我来操办吧，你们尽管吃饭。”今天他请客，好东西随便吃，让他多破费点。
梁少来了，随行的还有一个张班长，穿便衣的，是梁少老爷子的警卫，跟梁少关梁少点的菜，没有一个大盘子，每次都是五个小盅，每人一份。吃完了，换下去，又来五个别的菜品，还是每人一份，金丝鱼翅盅、佛手八宝盅、燕窝、海鲜牡蛎……喝的是冰葡萄酒，每人一高脚杯，边吃边喝，很有情趣。
张哥把梁少叫出去，在外面谈了十多分钟后，梁少回来了，端着酒杯说：“弟弟，今天你来，也算我有这个福气，了解一点，一会儿给你那哥们赔礼。”他这句是说给汤季青的。喝完一杯，他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打电话去了。
时间不长，门开了，我看见宋小燕站在门口，还是那一身的打扮，秀气而清纯，身后站着一个穿制服的武警。
梁少站起来，和武警说了几句，武警转身走了，估计是司机，开车把宋小燕送来的。
梁少拉着宋小燕，按到空余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说：“弟弟，今天我就把话说明白了，小燕既然跟我了，以前的事我不管了，但是从今天开始——”他转过头看着宋小燕说，“要是再有这种事情，那别说我梁邵武手狠了。”我见宋小燕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这张银行卡，里面是50万元，算是小燕当时借你那哥们的钱，我今天替小燕还了。从今后，不欠任何人的钱。至于当时他们两个花销的钱，那是感情债务，我没有负责的权利。”说着，他双手把那张银行卡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密码我写在卡的后面了，弟弟你拿着。”梁少看着我，没坐下。怎么办？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有点麻爪。
张哥站起来，从桌上拿起那张卡放到我手里，说：“弟弟，拿着，这不是给你的，你只是一个见证人，借你的手给你那哥们的。不用推辞，这事情你做不了主。你那哥们也就别亲自来了。你回去，别忘了给他。”张哥坐下，举起杯子，面向着宋小燕说：“今天这事情到此为止，小燕，拿起杯子，和我李弟喝一杯，以前的都过去了，今天你们算是刚认识的，新人刚认识，喝一个认识酒。”
宋小燕抬起头，我看见她眼红了，泪眼婆娑，站起来，有些战栗，雨打梨花的感觉，端起面前的酒杯，看了一眼梁少说：“我今天没有什么说的了，感谢邵武，感谢张哥，感谢李弟，这个结局，我只能说，我这一辈子值了。”说完一口把那杯冰葡萄酒干了，放下酒杯，坐下，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起来。
我瞟了一眼周盈盈，她悄悄地拉了我一下，站起来，我们几个都跟着她走出门去，屋里留下梁少和宋小燕。
十多分钟后，我们进屋，宋小燕已经好了，似乎换了人一般，心情开朗，给我们每人倒酒、添茶。她没吃晚饭，梁少提议换地方，不在这里吃了，继续去三里屯酒吧狂欢。他们都不开车了，这帮人很规矩，喝酒不开车。来拉我们的，是一辆加长版的凯迪拉克，装我们六人绰绰有余。
由于和红牛王总约好了周五回绿山，周四晚上我和周盈盈也回请了他们一次，人家很给面子，全到了，包括宋小燕。虽然花了几万元，但值了，心里特高兴。
回到绿山，红牛代理签完了，货物五天内到达，首次进货20万元。
那张50万元的卡，我第二天就给张总送去了，没通知汤季青。张总拿着卡的时候，似乎很激动，说有时间找我谈谈。我因为比较忙，没多说，留下卡就走了。人家是我的恩人，没有薛老也不会有我今天。一个人活在世上，比钱重要的东西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