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一点一点地西斜,等奕王妃说的口干舌燥,吩咐侍女上茶时才猛然发现已是黄昏时分了,她懊恼地一拍额头,略显歉疚地说:“看我,一说起来就没完,耽误了妹妹的休息。”
“天爱很喜欢听王,嗯姐姐说呢。”天爱本想说王妃,一触到奕王妃嗔怪的目光,立刻乖巧地改了口。奕王妃这才露出笑脸,“好妹妹,姐姐也喜欢地紧呢,以后呀姐姐就天天进宫去唠叨你,到时你可不许嫌姐姐烦哦。”
“天爱欢喜还来不及呢,哪里会烦?”
奕王妃又笑了,“好,咱姐俩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明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从咱们奕王府出阁,这可是天大的荣耀,你好好休息吧,明日可有你累的,姐姐就不打扰你了。”她拍着天爱的手说道。
送走了奕王妃天爱就坐在床边发呆,明日!明日!明日她便要嫁做他人妇了,和后宫众多女人分享同一个夫君,想想心里就十分不舒服,可是——算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天爱烦躁地站起身,复又坐下。
奕王府里张灯结彩,红灯高挂,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景象,就连下人们都穿着喜庆的衣服,脸上的笑容都比以往耀眼了几分。
天爱坐于镜前,一身新娘装扮,不去理会身旁喜娘和侍女们惊艳的目光和小声的议论。她望着镜中耀眼的女子,问自己:尹天爱,你甘心吗?嫁给天底下最没贞操的皇帝,你甘心吗?
镜中女子不语,天爱心底溢出一声叹息,不甘心又如何?她早就不是现代那个强势自主的尹氏集团的总裁了,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和亲公主,被自己亲人送过来的筹码。天爱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尹天爱,你也有无能为力的一天呀。
“吉时到!”随着太监的一声叫喊,喜乐奏了起来,一方大红的锦帕落在天爱的头上,锦绣扶起她在喜娘的指挥下缓步朝外走。
锦帕下的天爱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只听得震天的鞭炮声,还有嘈杂声。花轿在大街上缓缓行着,街两旁围满了看热闹的民众,他们踮着脚尖伸着头,“来了,来了,西岳公主来了。”
“哪里?哪里?看不到呀?”
“那不就是吗,哎,听说了吗?这西岳公主可美着呢,十天前她入朝走的也是这条道,风把轿帘吹开了一道缝,露出了公主的绝色小脸,正好被我的一个亲戚看到了,西岳公主的那个美呀,就像天上的仙女。”说话的人一脸晕陶陶的表情。
“不是吧?你那亲戚诳你的吧?再美能美过咱天朝第一美人盈贵妃?”有人疑惑地说道。
“你不信?”先前那人提高了嗓子,一副受冤枉的样子,“我那亲戚可是在七王爷府做事的,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可我亲戚说了,那所有的美人加起来也抵不上这个西岳公主,那小模样可真是撩人啊!”
“是吗?可惜看不到呢。”语气十分惋惜。
“呵,人家是堂堂一国公主,哪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能随便见的。”
“什么一国公主,还不是嫁到我们天朝来作妃子。”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于是大家纷纷噤了声。
天爱垂首坐于轿中,对外面的喧嚣充耳不闻,她的思绪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岚姨,天爱嫁人了,您最宝贝的天爱今日结婚呢,您还好吗?不要为天爱伤心,天爱还活着呢,虽然我们处于不同的时空,可是天爱想您,想您呀!
这样想着,天爱的心一阵酸涩,眼底蒙上一层水汽,整个人散发着哀婉的气息。
“落轿!”随着太监大高声大喊,轿子稳稳地落在地上,直至一只大手伸到天爱眼前,她才从恍惚中醒来,四周是三呼万岁的叩拜声。
“众卿平身!”声音威严而低沉,天爱猜测他一定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天爱被那只手牵了出来,凭感觉,天爱觉得独孤行很高,她垂下的眸子落在牵着红绸的他的手上,清瘦却蕴含着力量。那一刻天爱真想掀开红盖头看看他是个怎样的人。
古代的婚礼十分繁琐,天爱被折腾地晕头转向,礼官的“送入洞房”的声音一响起,天爱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可以休息一下了。
天爱坐在床边等待着皇帝来挑盖头,她暗自庆幸古代不需要新娘跟着敬酒,不然这一圈下来自己不累趴下才怪呢。
可是新娘也好辛苦的,这头上的重量压得天爱脖子都要断了,她真想把盖头扯下来,把凤冠卸下来,给自己可怜的脖子减减压,可天爱一想起这是金陵天朝的皇宫,便生生忍下来,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乖一点比较好,省得被人寻了短处去,指责西岳的公主不懂规矩。
等待是一件漫长而煎熬的事情,就在天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外面终于响起了“皇上驾到”的唱念声,屋里屋外的人跪了一地,天爱赶紧顿顿身形端坐好。
“平身吧!”低沉的声音只有几步之遥,天爱甚至都能感觉到头顶上巨大的阴影。
“恭请皇上挑开新娘的盖头!”主事嬷嬷恭敬地声音响起。
天爱顿时涌起些许紧张,还没来及想什么,头上的盖头便被挑了开去,她一抬头对上一双深邃而沉静的眸子,似千年古玉般的深不可见底。
再细看,这皇上一身新郎喜服,腰间的金色腰带将他修长的腰身很好地勾勒出来,有些清瘦,却给人挺拔之感。
“皇上!”天爱眨了眨眼睛,缓缓行礼,那声音如三月的春花在风中飘落,在人心底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公主无需多礼!”皇帝嘴角轻扬,面上浮上柔色,弯腰把天爱扶了起来。
“皇上——”天爱直起身刚要谢恩,就听外面一阵喧哗,心中不由愕然:谁这么大的胆子,跑到皇帝跟前放肆来了?
“何人在外喧哗?”皇帝独孤行星眸一沉,似有几分不快。
“回皇上,老奴是宸月宫的小成子,有急事禀告皇上。”
“进来吧!”独孤行的眸子闪了一下,“何事?”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小成子问道。
“皇上,不是老奴不懂规矩坏了皇上您的兴致,只是,只是,咳,盈贵妃她晕过去了。”这小成子一副着急又为难的样子。
“哦,晕过去?可有宣了太医?太医怎么说?”独孤行上前走了两步,似乎有些着急,让天爱对这个恰在此时晕过去的盈贵妃有了几分好奇。
别的且不说,一般的妃嫔宫里的太监可是不敢来扰了皇帝的新婚之夜的,而看这地上跪着的小成子,虽说叫小成子,年纪可不小了,脸上的表情谦卑惶恐,可眼睛里一点害怕都没有,独孤行刚才也只是微恼,也没有怪罪不是?可以想见这盈贵妃的受宠程度了。天爱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弯了一下,静立一旁观望事态发展。
“回皇上,老奴来的时候太医正在诊断,还未出结果,娘娘还没醒呢,求皇上去看看我们娘娘吧!”地上的太监重重地磕头,叩地之响让天爱都有些不忍。
“这?”独孤行也有些动容,他看了看地上的小成子,又回头看了眼天爱,似乎很为难。
天爱触及独孤行的目光,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感情是轮到她开口了啊?她扬起笑容柔声劝道:“皇上,您还是去看一看盈贵妃吧。”
“公主你——今日是你大婚的日子呀!朕怎能在此时走开呢?”
“不妨的,皇上,天爱没关系的,重要的是盈贵妃别有什么事情才好。”天爱的脸上都是真诚,心里却是不屑,什么叫“我大婚的日子”?难道不是你的吗?明明想走却还那么矫情,切!
“那就谢谢公主了,我去去就回,你也累了一天了,就先安歇吧!”皇帝温柔地对天爱说。
“小成子替我们娘娘谢谢公主了!您的大恩大德小成子没齿难忘!”地上的太监对着天爱重重叩头。
天爱坦然受之,嘴上却说:“成公公不必多礼,难得你这么忠心为主,本公主颇为感动呢。”
独孤行匆匆离去,天爱立刻把头上的凤冠拿了下来放于一旁,哦,好轻松呀!天爱长嘘出了一口气。
“娘娘您?”一旁的嬷嬷十分不赞同。
天爱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喊她呢,娘娘?好雷人哦!她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片子喊什么娘娘,老气横秋的,无端就被喊老了。
“嬷嬷没听到吗?皇上让我先安歇呢。”天爱敛了笑容,斜斜瞥了过去,身上散发着浑然天成的贵气,那嬷嬷立刻便噤了声。
“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锦绣服侍就行了。”天爱淡淡地吩咐,这次无一人有异议,均乖乖退了出去。殿内只余天爱和锦绣两个。
“天,我快饿死了!”天爱哀嚎一声,冲桌上的饭菜直直扑去,也不讲什么优雅啦,礼仪了,夹起菜就往嘴里塞,没吃几口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公主,慢点,慢点!来喝口水冲冲。”锦绣忙上前,又是递水又是拍背。
“慢点?你饿一整天试试看,什么破规矩,太没人性了。”天爱不满地嘀咕着,从一早起来到现在她是水米未沾,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能慢得了吗?
“锦绣,你也坐下吃点。”天爱一边往嘴里送菜,一边口齿不清地对立于一旁的锦绣说。
“公主,锦绣是奴才,怎可于公主同桌?”锦绣谦卑地答道。天爱抬眸扫了她一眼,不再强求。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个时代的等级观念是很强的,十几年来养成的奴性怎会一下子就改掉?天爱深深明白这个道理,好在来日方长不是吗?
“啊,好饱!”天爱放下筷子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喟叹出声,“锦绣,准备热水,我要洗澡。”
锦绣看了一眼神情满足的公主一眼,然后出去了。过了一小会便有四个太监抬了一个超大的木桶进来了,里面热气氤氲。
天爱一见立刻喜上眉梢,挥手示意太监退下,抬手就要宽衣解带,忽然两只手伸了过来,天爱大惊,立刻掩起了衣襟,“干吗?”
“奴婢服侍娘娘洗浴。”那俩宫女也是一惊,慌忙跪在地上,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天爱的额上爬过黑线,这俩宫女啥时进来的?“呃,你们下去吧!有锦绣服侍就够了。”天爱清咳一声,端起架子威严地说道。她才不想脱光衣服被人观摩呢,即便同为女人,那也不行。
“娘娘——”那俩宫女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天爱一个淡淡的眼神掠过去,“怎么?本宫的话你们不听是吗?”天爱本想说本公主,可转念一想,人家都称呼娘娘,自己都是人的媳妇了,再自称公主,岂不被有心人寻了短处?到时给她安一个“人在天朝心在西岳”的罪名,那可大大的不妙了。
那俩宫女立刻惶恐地跪了下来,“奴婢不敢!”
“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两宫女低垂着头退了出去。
天爱缓缓沉入木桶,撩起热水朝身上淋去,真是舒服极了。天爱闭着眼睛靠在桶壁上,玉手无意识的划着水波,任热气氤氲着自己。
“公主,水要凉了!”
天爱睁开眼睛,呃,太舒服了,刚才居然睡着了。热气都已散尽,还真觉得浑身凉嗖嗖的呢。天爱赶紧站起身,接过锦绣手中的丝帕擦拭起来。
天爱身着中衣朝大床走去,她用手拍了拍,对床的柔软度十分满意。“公主,您不等皇上?”就当天爱拉过大红的绣着鸳鸯戏水的丝被的时候,锦绣出言问道。
“皇上不会来了。”天爱一手撑头,一面抬眸对锦绣说道:“你也下去休息吧。”
锦绣又看了一眼深陷红浪中的自家公主,终未说什么,无声退去。
天爱支着脑袋,嘴角勾了勾,谁管独孤行来不来呢,反正他都说过让她早点安歇的,现在睡觉最大,折腾了一天,可真累呀!
天爱打了个哈欠,沉沉入了梦乡。在这异国他乡,居然睡得十分安稳。
当天爱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锦绣把洗脸水放于桌上,“公主,锦绣服侍您起身吧。”说着便朝床边走来,撩起了帷帐。
床上的天爱翻了个身,侧对着锦绣,眼睛半壑半张,似未睡醒。
然而偏偏这似醒未醒的感觉,如婴孩一样纯白无害,长睫轻颤,白皙的面容染着一丝丝浅淡的红晕,薄唇润得能滴出水来,妩媚得无以复加,同为女性的锦绣不由看呆了,心想:若是皇上看到公主这幅媚态,不定怎么样的惊艳呢。
“锦绣!”直至天爱微哑的声音响起,锦绣才从怔愣中醒来,忙拿过衣服服侍天爱穿上,又给天爱梳了宫髻,上了胭脂水粉。
说实话,天爱打心眼里厌恶,谁知道这些胭脂水粉是什么东西制成的,有没有质量保证?那个铅粉貌似还有毒的,可不用不行呀,她一会还得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呢,总不能素着一张脸去吧。
想到一会的请安天爱就直叹气,想她尹天爱,在现代也是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生杀予夺的人物,别说卑躬屈膝,就是低低头都是没有的事情。现在倒好,短短数月她都快成磕头虫了,可有什么办法呢?形势逼人嘛。
忍吧,忍吧,谁让她势不如人呢,就当入乡随俗了。天爱这样对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不消片刻,独孤行身边的太监秦公公便出现在栖凤宫,“娘娘,皇上派老奴来请娘娘去华韵宫。”
“有劳秦公公了。”天爱微微躬身。
“老奴不敢当。”秦公公往一旁侧身,“娘娘请走这边。”他恭敬的立于一边,眸子低垂,不卑不亢。
又是一个成了精的人啊!天爱的目光在他身上晃了一下,不知怎的,竟想到了西岳皇宫里父皇身边的那个刘全,两人同为皇帝的贴身太监,同样的进退有度不卑不亢,在现代怎么也是个高管人才,天爱十分欣赏。
一路上天爱脑中飞快的搜素着关于独孤行后宫的信息。独孤行二十岁便登基做了皇帝,至今已有四年,立有皇后张氏,贵妃舒氏,还有贤良淑德四妃,其中最得独孤行宠爱的就是贵妃舒盈盈了,也就是昨天晕倒的那个盈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