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
有一只手出现在妃手腕的下一点的地方，紧紧地握着，不愿放开。这突发情况让妃和穆姨都愣了一下。
“你……是你？你、你是……”穆姨指着他，却叫不出名字。恍惚之中，妃慢慢抬起头，看见帽檐下，那张冰冷貌美的脸。
端木南天……
和以前一模一样的脸庞，一模一样的气息。
“不管你是谁，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你不要多管闲事！”
“家务事？”南天冷笑了一下，那充满寒意的声音让穆家夫妇浑身发冷。穆叔看了一会儿南天，一个名字忽然从脑海里弹出来。
“你是端木南天？之前在我家出现过。”
“没错，我是穆妃的同学。”南天点了点头，“我觉得，我更有资格管这件事。”
“你凭什么说你有资格？”
“那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南天用另外一只手拿起躺在桌上的亲子鉴定书，在穆家夫妇的眼前晃了晃。
“凭这个，你们就没有任何资格！”南天说着，把亲子鉴定书给了妃，并帮她把手抽回出来。妃揉着发红的手腕，悄悄地看了南天一眼。
他好像一道光，让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抓，哪怕抓不到，她也没有怨言，远远地看着，也会很安心。
“怎么还没搞定？”一个短发女人从南天身旁走来，那种不耐烦的口气以及身上浓厚的香水味让南天皱了一下眉，目光不自然地转移。
女人一头干净利落的棕色短发，白色OL衬衣黑色短裙，还有棕色皮包，这身办公室白领的职业装衬着那种女强人的强大气势。欧瑾一到来，空气就安静下来了。
欧瑾扫视了众人一遍，笑着开口:
“怎么了？吵架了？”众人还是没有开口。
当欧瑾的目光移到妃身上时，从妃的眉目之间，她仿佛看到多年未见的姐姐。那与姐姐有几分相似的眉目使昔日记忆翻滚起来。
“你是妃吧？我是你妈妈欧楠的孪生妹妹欧瑾，也就是你的小姨。”欧瑾对妃伸出手，友好地笑着。妃点点头，却迟迟不握住欧瑾的手。欧瑾也没有表现出不快，慢慢把手收回。
“妃，在姐姐和姐夫出事之前的一个星期，他们曾写信让我去收养你，可当时我赚不到很多钱，没办法回国，也不知道你是否还活着……”欧瑾的神情有些哀怨。看到妃现在的生活和收养她的人，欧瑾就有些恨自己。
她当时就应该借钱回国把妃带走，也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妃会不会受到这两个人影响。如果妃的品行变差了，她真是愧对远在天堂的姐姐和姐夫。
“你的母亲希望你可以有一个圆满的家庭，我虽然只是你的小姨，但我相信我可以让你有个圆满的家庭。我会把你接去伦敦，给你最好的生活，我可以保证！因为担心你不舍得现在的养父母，所以我才用这种办法，虽然也是事实……”欧瑾弯下腰，慎重地向妃承诺。
“小、小姨，你先起来啊……”妃无奈地站起身去扶欧瑾。欧瑾抬起后，期盼地看着妃。
“妃，答应我好吗？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她说的补偿比起穆家夫妇的“补偿”要靠谱可信多了。
“我、我不知道……我还没想好呢……”妃无助地看着欧瑾，她很迷惘，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答应，去过自己想要的、充满亲情的生活。
“穆妃，”南天的声音似乎有种魔力，一下子就把妃吸引过去“你可要想好了，选择梦想，就放弃了你想要的生活；选择想要的生活，你就放弃了梦想。”
“端木南天……”就连端木南天也这么说了，那她今天只能二选一吗？
也对，人生就是有很多岔路，走了一条，就放弃另一条的风景。
妃正要开口之时，南天缓缓抬起手，摊开手，掌心对着妃。妃吓了一跳，以为南天要动手打她，可是到了与身体垂直的地方，上升的动作就停止了。妃狐疑地看着南天，正要开口问他什么意思，欧瑾已经先一步发出声音了。
“小子，你要和我抢人吗？”欧瑾转过头去看南天，挑眉问道。
“是又怎样，你抢得过我吗？”南天仰着下巴，嚣张跋扈，显然是在挑衅欧瑾。
“哼！你我斗嘴没用，最后要看妃选择谁。”欧瑾笑着，也抬起了手，“妃，你自己决定吧，选我还是选他？”两个人就直直地站在妃面前，都把手伸向她，等待她伸手的那一刻。妃懵了，这画风转变得会不会有点快？刚刚还和穆家夫妇谈人生，现在就变成争夺对象？这个生日真是精彩无比。
“妃，不要让你母亲失望。”欧瑾严肃地对妃说。她知道妃对姐姐和姐夫很上心，才用上这最后的杀手锏。尽管她不想这么说，可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啊，任何一个能带走妃的机会她都不愿意放过。
恰恰这招对妃来说就很有用，一听到欧瑾这么说，妃的心就有些动摇了，她很想拥有亲人给的温暖，这也是亲生母亲希望的。
然后，耳边就传来了南天的声音。
“穆妃，如果你选择梦想的话，我现在就带你走。”妃听了，震惊地看着眼前面如寒霜的少年，心跳声如打鼓一样，掩盖了所有的声音。
他的声音明明没有任何起伏，也让人觉得没有任何感情，可在她听来，却是海浪汹涌地拍打着海岸一般。那冷酷严肃地表情印在脑海里，就再也无法去掉了，明明只是一张冰块脸，为什么此刻，却觉得是世界上最美的表情。
千万句甜言蜜语也比不过一句我带你走。
一旁“看戏”的四个人紧张地等待着结果，妃的选择也决定着Legend的命运。
“妃会选择她小姨吗？我们要不露面吧？”
“不需要我们的出场，妃绝对不会选她小姨。”梵自信地托了托墨镜，“依照妃的性格，还在的东西她一定会用尽一切去保护，一旦失去了，她就不会再去执着。雪鸢，你说对吧？”
“没错，妃就是这样的人，我们只要相信她就够了。”雪鸢轻轻一笑，看着那站直的背影，心底是满满的信任。
果不其然，妃伸出手，轻轻地搭在南天的手心上。南天立刻就握住了。
“小姨，对不起。我还是选择梦想。”妃低下头，斜刘海遮住她的眼睛，看不见她眼里光芒的变化。
“啊啊，居然输给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欧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就当是对我的惩罚吧。你的监护人已经改成我了，以后每个月我都会给你一笔生活费，好好利用哦！我还有事，先走了。妃，下次再见吧。”欧瑾把皮包里的墨镜戴上，对妃挥挥手，急匆匆地就离开了。
“妃，我们明天因为工作要移民去美国……”
“以后请叫全名，还有行李你们自己收拾吧，所有东西带走都无所谓。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们也不必再照顾我了。”妃依然是低着头，语气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等她说完，南天就不再等下去了，拉着她的手离开。
————————————
南天牵着妃走到一条小路。两旁的路灯时不时闪一下，似乎要熄灭了，可是又突然亮起来，就好像希望在眼前一闪一闪，时而存在，时而消失。路边榕树粗大的枝条轻微摇曳着，弄得地上的影子不断变化，几片枯黄的树叶无规则地铺在地上，踩上去，清脆而寒心的声音一直传到心里。
那是希望破碎的声音。
南天松开了手，从裤袋里拿出纸巾，使劲地擦着手。妃走在他身旁，无语地看着他擦手。
“端木南天……”
“干嘛？”妃想开口道谢，谁知道却被南天不客气地打断了。灯光照在他脸上，妃清晰地看见，那表情无比地嫌弃。
看到这表情，说个谢谢比登天还难。
至于嘛？不就是出了点汗嘛，洁癖要不要这么严重？说好的只有一点呢？只、一、点、呢？
“没什么！”妃把谢谢两字吞了回去，气愤地把脸转了过去。
“干得不错。”
“什么？”
“你还挺会损人的，和穆家夫妇斗嘴时，呛得那女人一句话都回不了。”南天一边慢慢说着，一边专心致志地在擦着手。
“当然了，嘴上功夫不厉害怎么在江湖混下去！”妃的声音里听起来很愉悦，可是细细听着，又觉得还有一丝苦意。
“端木南天，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很挺傻的。”南天终于擦完了，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妃听到南天这么回答，似乎笑了一下。
“什么骄傲的王妃，我的名字不过是随便从广告牌上去的，我竟然还瞎想了那么久。”声音渐渐变得悲凉，“明明已经看过亲子鉴定书，却还觉得有希望，以为可以靠着这么多年的感情得到他们的关心。你说我不是傻是什么？”
“脑子有问题。”南天还是冷淡地回答。对于他的这个答案，妃第一次一点都不想反驳，反而还附和他。
“对啊！我就是傻，就是脑子有问题！既然这样了，那我还顾忌什么亲情不亲情！”妃忽然歇斯底里地喊道。无人的小路把她的声音延伸到远处，可惜，除了南天没人能听到。
南天皱眉看向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她很可怜。
不对，不是可怜，是对她的同情？也不是，总之就是一种胸口压抑的感觉。想想自己两个爱八卦的父母和一个相处得很好的哥哥，南天“恍然大悟”。大概是因为，她经历的这些自己从未没经历过，有那么一点感叹吧。
一定是这样的。
既然这样，就安慰一下她吧。
“端木南天……你真的好烦啊……”妃忽然间曝出了这么一句话，南天顿时呆住了。
什么？说他烦？他想安慰她，她居然说他烦？
“你……”
“为什么每次我难堪的时候，你总是出现然后看我笑话？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妃抬起头，拼命地眨着眼。
她不想哭，也不能哭，绝对不能让端木南天看到！可是，为什么就止不住眼泪呢？
南天略有些吃惊地看着妃眼里一点一点积聚起来的水雾，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妃哭，却是第一次看妃如此卖力地掩藏一样东西。当泪水就快要溢出眼眶时，南天摘下帽子，把它盖在妃的头上。
“你干嘛？”妃大声说道，同时用眼角去看南天。
“想哭就哭吧，我看不见。”南天当真把脸往另一边去。在妃的位置来看，只能看到深紫色的头发，在夜色的渲染下，似乎更浓郁了。
“我才不想哭。”妃鼓起腮帮子，赌气地回答。然而她却悄悄地用手掌擦了擦眼睛。
“你知不知道你的演技很差啊，傻子都知道你其实很想哭。”这一句话立刻就戳中妃的心，刚擦走的泪水又涌出来了。
“真搞不懂你，想哭就哭，有什么好忍的？就算忍住了又能改变什么？既然结果都是一样，那为什么不放肆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尾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吸鼻子的声音，接着，第二声、第三声也出现了。
南天又叹了口气。还是在约束着自己啊……
南天抬起手，准确无误地摸到了妃的头，然后轻轻地揉了两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哭吧，我看不见，也听不到。”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这估计是第一次这么轻声细语地对妃说话，也是第一次安慰她，以前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漠不关心。
因为他们是不同路的人，永远也不会走在同一条路上。不过，最近这两条路，好像有点在往中间靠拢。就算从头到尾都走在不同的路上，可是他们都能看见对方，这样也不错，至少现在，还不会离开。
顿时，妃的泪水失控了，不受管束，肆意流出。妃把帽檐往下拉，想要盖住自己的脸，盖住眼泪。忍不住的哽咽声从喉咙到口腔，如同猛烈的海浪，一声接着一声，最后变成啜泣。
在密封环境中找不到出口的空气，在那狭窄的空间里挤压。可一旦找到出口，就会如千军万马一样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此刻，妃所有的感情就是这样，找到了南天为它打开的出口后，不管妃愿意不愿意，它就是冲出来了。
听着她啜泣，南天明明觉得不知所措，可又阴差阳错地再一次抬起手，轻轻地搭在妃的肩膀上，开始用力往回拉。
路灯忽然灭了，漆黑的小路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