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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论言过其实

先前有一位雄辩家,他逢人便自夸地说:“我可以把小的东西说得让人以为是大的东西。”其实质是想告诉他人他遣词用句有独到的本领。这是一个给小脚做大鞋的鞋匠,倘若是在斯巴达,这种人定会因为危言耸听而获受鞭笞。

女人用厚厚的胭脂来掩饰其皱纹和缺陷,这样的行为倒无可厚非,因为看不看她们的本来面貌,无关紧要。而有意弄虚作假、颠倒黑白、歪曲事物的本质,那绝不能视而不见,因为它不仅仅是在蒙蔽我们的眼睛,关键在于会影响我们的判断能力。

在国泰民安、治理有方的国家,如斯巴达和克里特,雄辩家是不受欢迎的。阿里斯托给雄辩术美其名曰:“说服人的技巧”;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却将它称为“使巧弄诈术”。有些人在平时的谈话中总是否定它,而到了上台演讲的时候却常常在肯定它。

伊斯兰教严禁孩子们涉足于雄辩术,认为它百无一用。雅典人深受雄辩术之害,索性规定发言人把开场白和结束语统统删除。这是一架煽动暴民制造动乱的机器,无异于给一个多病的国家添了一剂泻药。在持续动荡不安的国家,如雅典、罗德以及罗马,无论是粗鲁下流者还是不学无术者都可滥竽充数、呼风唤雨。这些混乱的地方,正是雄辩家们的用武之地。的确,在这些国家里,很少有人不靠雄辩而登上显赫的高位。

庞培、恺撒、克拉苏、卢库卢斯、兰图卢斯、梅特鲁斯,他们之所以能够登上权力的巅峰,完全是雄辩的作用,有时雄辩的作用比军队的作用更加重要。而时局稳定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如:沃卢姆斯乌斯支持克·法比乌斯和帕·德乌斯担族人入选执政官,“这些人,”他强调指出,“来自战场,身经百战,久经考验,功勋卓著,有非凡的组织能力和管理能力。城邦需要判断敏锐,说理充分,学识渊博的人,这样的民选官才能明辨是非、主持正义。”

在罗马,雄辩术盛行之时,是在当公众事务一塌糊涂、尤其是内乱令人十分不安的时候。那时,雄辩术的盛行如同在一块荒凉的土地上疯长的野草。而君主政体则少有雄辩家的市场,因为普通百姓天性纯朴,乐意听一家之言,不喜标新立异。事实上,不轻信花言巧语,并非人人都能做到。只有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才有能力抵御迷魂汤的毒害。在马其顿或者在波斯,就看不到以雄辩术见长的知名人士。

一位红衣主教的伙房管事说起他的差事时,表情庄重肃穆,仿佛是在阐述深奥的神学原理:就食欲而论,可分为几种类型:有餐前食欲,餐后食欲,餐后第二顿之食欲,还有餐后第三顿之食欲等等。餐前之食欲容易满足,但要诱发餐后第二顿乃至第三顿之食欲,那就大有学问了。拿调味品来说,有原汁原味的,有加了佐料的,风味各有不同。吃色拉要看天气,冷天有冷天的吃法,热天有热天的吃法。饮品要色香味俱全,不但吃起来要有滋有味,而且看上去也要赏心悦目。再说上菜的程序也很有讲究,哪道菜先上,哪道菜后上,对食欲都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倘若一切果直如此,一顿饭吃下来,是需要颇费一番心血的。

这样的场合哪是在谈论吃饭,倒像是在讨论军国大事,特伦斯先生对此有一行戏说性的文字:

“这个咸了点,

那个烧过了头,

好像不够淡;

这样就对了;

下次记住照此做。

碗盘碟子,洗得要像镜子。

指导厨子,

件件事情都须耳提面命。”

保路斯·埃米里乌斯从马其顿归来,希腊人为他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庆典,宴席相当考究。引用这两个故事,并不是说不要讲烹饪技术,不要饮食效果,目的是想说明,煮饭做菜不至于要用上那许多华丽的词藻。

建筑师用他们的行话术语大吹大擂所谓的半露方柱、柱顶过梁、飞檐下帽等等,而且是什么科林斯风格,什么是多利斯地方样式,听起来玄妙得很,俨然是在建筑阿波罗宫殿。其实他们所讲的那些东西,跟我们厨房的普通构件一样。那是因为每个人对自己从事的工作最为熟悉。

有些人张口说话便是转喻、隐喻、讽喻,还有诸多语法修辞,文绉绉的,仿佛是在谈论珍奇异事。神神秘秘,装腔作势,不过就是在使唤一个丫环而已。

我们的官职建制并不同于罗马,但用罗马人的头衔来称呼我们的官员,就有点虚张声势。如此自欺欺人玩弄自己,迟早会被后人嗤笑。见着古代圣贤享誉经久不衰,我们也紧随其后,把圣贤的美誉封给不伦不类之人。柏拉图得了天才的称号,那是他的成果有目共睹,名副其实。至于那些意大利人,装腔作势地说他们是最有理性的民族——才思敏捷,措辞严谨,堪称当今天下第一,未免有点厚颜无耻。不久前,这个头衔赠予阿雷蒂诺,他的作品在堆砌夸张的词藻、发挥离奇的想象、强词夺理方面的确高人一等,除此之外,没有哪点比得上他那时代的一般作家,比之古代天才就差得更远了。我们无缘无故地把伟大一词加在君王头上,但是,左看右看,看不出他们比一般人伟大在哪里。

赏析

俗话说:“事实胜于雄辩。”,没有事实为依据的所有言论皆为空谈,就像水中月、镜中花。当真相大白于天下时,当初的华丽词藻、豪言壮语便会不攻自破。

言过其实说的是一种虚张声势,是在欺骗他人的同时也在欺骗自己的愚蠢行为,世间还有什么比自我毁灭的行为更愚蠢的呢?!警醒吧,类似蒙田笔下的某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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