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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八佾(1)

本章讲礼乐的力量是调和人心,人心的力量是由礼乐产生。

什么叫礼乐?礼乐就是演礼作乐,原指天子祭祀天地祖先与接见诸侯时的礼仪,借指天子的制度。主要包括:祭礼、朝靓礼与盟礼。祭礼指祭祀,朝靓礼指天子接见诸侯,盟礼指宴饮与结盟之礼。礼乐制度包括宗教制度、政治制度与文化礼俗,是国家文明的总和。中国作为文明古国,能够存在几千年并且生命之树长青,秘密就在于礼乐健全,礼乐制度没损坏。虽有改朝换代,国家的礼乐制度却在不同民族的统治者之间秘密传承。比如,满清取代了明朝,但他完好地继承了明朝的国家信仰与国家制度,这样,他统治中国就具有了合法性,最终被接受。每位满清皇帝上台时举行的登基大典,就是天子礼乐,从黄帝而来,经夏商周三代演变固定下来,经孔子整理成为不废的常典,又经秦汉战火洗礼成为国家象征,最终成为每个朝代通用的仪式。每个朝代的礼乐制度虽然都有变通与优化,但性质不变,基本礼仪不变。这是中华文明的传承,天子礼乐承载着中华民族渴望权威,渴望文明的梦想,通过历代学者与帝王的合作,成为文明统治的工具,艺术地、并且成功地引导国家走向稳定与发展,民族走向和解与复兴。礼乐为中国历史做出了巨大贡献,他通过宗教与艺术手段,而非法律与军事的手段,协调世事,赢得人心,使中国社会避免了更大的动荡,迅速稳定下来,开始新的建设。礼乐三要素:诗歌、音乐、祭祀,诗歌用来唱颂,音乐用来愉悦神人,祭祀用来告罪与求福,都是真诚的艺术,非常和谐美好,使人收获心灵的盛宴,忘记世间的烦恼。明白天命的常与变,悟出人生的爱和真。诚然,礼乐是做戏,但把人做活了。有时人不做戏还真不行,关键在于怎么做。

礼乐从何而来?孔子说:“礼乐自天子出”。世上没有别的礼乐,只有天子礼乐。一说礼乐,天子在其中。我们把礼乐与尊王视为一体,始得孔子礼学真谛。再把礼乐与正名视为一体,就更明白了圣人的良苦用心。孔子之所以对季氏八佾舞于庭的越位行为表示零容忍,是为了正名。季氏是人臣,竟然擅用天子礼乐,这是错误的。孔子说为政之道就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孔子这话是对齐国国君景公说的,齐国那边倒是明白了,鲁国这边却不明白。孔子之后不久,鲁国被齐国吞并,原因就是鲁国一向权臣当道,上下关系不和谐,丧失了战斗力。

孔子的仁义不是无原则的仁义,而是有原则的。原则就是人人都要自觉维护即有的等级制度:天子敬天,诸侯敬天子,士大夫在王庭或诸侯国内受管辖,但都是为天子服务,不是为诸侯服务。王室各宗派直接产生各诸侯国国君,王室管理诸侯国,天子是王室的象征。天子是族长,天下诸侯、士大夫、庶民都是家族成员。天子唯一受制于宗庙祭司,宗庙祭司是引导天子祭天、取得合法统治权的长老,平时不涉及政务,但具有宗法立法权。也就是说,天子不是民选,而是在祭司的引导下、由王室共同推荐,最终天命授予。在我们通常的概念中,天子制度是一个“金字塔”,整体上没错,但还不完备。正确的表述是“双峰金子塔”。“双峰金字塔”代表了王国制度,这是天子礼乐制衡天子权力的奥秘所在,是伊尹、周公的心传,也就是商周兴盛的根本制度原因。

图示:

单峰金字塔双峰金字塔完美金字塔

天王

诸侯诸侯

大夫大夫

庶民

金字塔原理图

在每一个金字塔(其实只有一个金字塔)中,基座的左右角都是士大夫,士大夫是王国的规范力量,士大夫到哪里,王国的触角就伸到哪里。左右角连成一条线段,这条线段就是庶民,庶民的数量是有限的,但力量是无限的,庶民承受力无穷,可以承受无穷高的金字塔,无限大的帝国,庶民是王国基石。庶民与天子隔了大片国土,不能直接通话。庶民通过士大夫连接诸侯,诸侯沿着王国边界进入王庭(诸侯国连着诸侯国),王庭的顶端坐着伟大的天子,与同样伟大、在祭祀时比天子还伟大的祭司。有时天子兼祭司,有时相兼祭司,有时祭司与王、相分离,有三、有二、有一。

双峰金字塔是真正的金字塔,单峰金字塔从来没存在过。单峰金字塔的权力之巅是天子,天子一权独霸,这从来没有存在过。双峰金字塔的权力之巅是实际并列的天子与祭司。天子是执法者,祭司是立法者。祭司申请天命,天命授给天子。没有祭司,天子连天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坐王位了。这就是中国隐秘的祭司传统,祭司制衡天子,也即儒家制衡皇帝,这就是天子礼乐,祭司的法宝。天子要获得合法统治权,必须要有天命。天命不是一般人知道的,包括天子本身都不一定知道,天命要让代天说话的人通过庄严的仪式告诉天子,进而告诉天下人。也就是说,天子要获得天命,必须通过祭司。我们以往一直认为天子直接获得天命成为天子,并不是这样的,真实情况是,天子不能直接获得天命,而是间接获得天命,是祭司把天命告诉天子,并且告诉之前还有过滤,还有保留。祭司这么做,是为整个国家好。有的事情不能说出来,应该让它永远成为秘密。同时我们必须要知道,祭司是谦卑服务于天子的,甘为奴仆。虽然是帝王的引导师,但以臣子自居,终生不越过这条线,他维护规矩比任何人都“死”。因此,双峰金字塔的祭司这一峰往往是隐没在云雾中的,难怪一般人只能看到金字塔上只有天子在发号施令。

我们沿着双峰金字塔塔顶的凹处下连线、上连线,连成一个菱形,把这个菱形和底下的双峰金字塔连成整体,就得到了完美金字塔。说他完美,是指找到了真正的权威,也就是天子的天,上帝。一直以来,天不变道也不变,一直在现场,上帝一直在行使大能,发出慈爱。当菱形的虚线与双峰金字塔连成一体,成为实线时,他的国就降临了。《诗经》上说:“时迈其邦,昊天其子之,实右序有周。”(《周颂·时迈》)这诗是周公做的,告诉我们,时候到了,天子就降临,上天保佑周的民族,开创新的历史。在此,周公为周天子正名,说是“昊天其子之”,即天的儿子。周公能为周天子正名,可见他在周天子之上。周朝的时候王国金字塔是双峰同体,于此可见。

周公与孔子都是祭司,他们明白天子礼乐的重要性,双峰金字塔要靠礼乐维持。孔子说:“礼乐自天子出。”礼乐是天子的礼乐,天子是礼乐的天子。礼乐天子,意思是天子在礼乐中诞生,登上王位。天子礼乐,意思是礼乐为天子(代天的统治)服务。天子与礼乐关系如此紧密,不可分割,然而,天子又是不懂礼乐的,这是个有趣的现象。刘邦就是个大老粗,只会打江山,不会建制度,这个时候就有孙叔通站出来为他复兴天子礼乐,建构礼乐制度,使上上下下步入礼法正轨。天子不知天命,天子不懂礼乐,全靠祭司、儒者引导。也就是说,祭司要维持两套系统同时运转。一套是帮天子设计管理天下的办法,一套是确立天子的办法。两套系统都很重要,确立天子是前提。先要立法、立天命、立天子,才能立国家。这两套系统是同一软件,可以称天命工程。通过祭祀确立天子的是祭司,干的是儒教的活。通过做官为天子管理天下的是士大夫,干的是儒家的活。儒家是讲修齐治平,儒教是讲敬天立法。两者本为一,不可分割,都是周公孔子的遗教,只不过一隐一显罢了。也就是说,平面上儒家在干活,历史深处儒教在干活。他们干的是同一工作,要的是天命彰显,人间幸福。儒教(儒家)通过礼乐服务于天子。

明白了礼乐对国家的重要性,我们就明白了孔子的火气从哪里来。一向温柔的夫子为什么对季氏八佾舞于庭的行为大发雷霆?原因就是他不能容忍礼乐被盗用。作为祭司作为儒,孔子终生捍卫自己的原则,所以我们说他是有神性光辉的人,是圣人。孔子训斥季氏的那一瞬间,我们仿佛看到了耶稣基督在耶路撒冷洁净圣殿的动人场景,于是我们知道,人类中这两位伟大的夫子,必将指导我们建立新的圣殿,他们的教义我们都要学习。

孔子说:“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指出只有仁者才懂得礼乐。也就是说,只有一个人拥有了仁爱之心,他才能看到礼乐的降临是为了迎接真正的王者。仁爱打开了他的眼界,仁爱开了人的智慧,就懂得世界的奇妙超乎人想象。和谐世界必然来临,和谐世界必然在礼乐中来临。马槽中的婴儿可以让博士朝拜,尼山下的孤儿可以做帝王的老师。毛主席说:“雄鸡一唱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诗人幸会更无前。”雄鸡迎来红日,这就是礼乐的真谛。

孔子谓季氏1:“八佾舞于庭2,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3?”

1,谓:有不屑的语气。季氏:鲁大夫。姓季孙,名意如。季氏以大夫而僭用天子之乐,为孔子所不忍。

2,佾:音同逸。指舞的队列,即八人为一佾。庭:庭院。

3,是可忍:若是这样都可以容忍。孰不可忍:还有什么是不可容忍的呢?

三家者以雍彻1。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2,奚取于三家之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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