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琨婕!”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响彻云霄,身为发声源的大理南书院被震得外焦里嫩。平日里万人敬仰的一方鸿儒夏淳老夫子此时正形象全无的追着他闺女满院子乱跑。可是夏夫子的学生们对此早是见怪不怪,比起看猫追耗子的戏码还是研讨程朱理想更有吸引力一点吧。只是有一人看不下去了,此人便是才思堪比骆宾王,经常一开口就导致同学们只能默默咬手指翻白眼完全插不上话的主,可是读书人的面子还是要的,终于有人开口讥讽道“言辰啊,你读书不为社稷百姓圣人之道,只为商贾这一不入流的东西,何必非赖在这里,卖弄学识,铜臭之气可别腌臜了书香啊!”闻此言,言辰只是哂笑,纸扇轻摇端的是风姿卓绝,撒的是文艺狗血,脑门上乍现六个烫金大字“吾乃儒商是也。”
过度的重文轻武的副作用是显而易见的,这一点在夏淳身上总是体现的淋漓尽致。自从夏琨婕练了武后,他就一次没有追的上夏琨婕的,更不提棍棒修理了。往常的时候,只要夏琨婕斡旋到她娘亲听戏回来,这皮肉之苦也就免了。大不了抄书呗,懒得抄了阿肥顶上,阿肥抄不动了,不还有言辰嘛,言辰倒了,也还有路人甲乙丙丁。是吧,可是今个就不一样,一大早粒米未进,灌了一肚子茶水不说,还连打两架,体力算是折耗巨了,本来想着直接翻墙进小厨房找点东西填肚子,谁知却遇到了老爷子。本来君子远庖厨的概念在老爷子心中可谓是根深蒂固,老爷子向来不会来这里的。原来,今早老爷子让弟子们各自阐发对理学的理解,轮到言辰时,老爷子热泪盈眶了,因为这孩子答的跟老爷子所想的差不多还偏偏升华那么一点点。
老爷子激动无比,顿时要感慨老夫终于后继有人,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郄太傅选女婿的典故来,这言辰比起那王逸少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老爷子是这样想的)的张口便来“东床佳…”但理解想到自己亲闺女可是个泼悍刁蛮,偷奸耍滑的二半吊子,硬生生把“东床佳婿”的“佳婿”二字给咽下了肚子。看来此生把个含羞带臊的,温驯可人的闺女许配给某个青年才俊得意门生,而这个门生还欢天喜地而不是哭爹喊娘的小小心愿是不能实现了。呜……
其实当言辰听到“东床”二字的时候,是有一种迫不及待想接一句“佳婿在此”然后一个大礼行下去的冲动,但又怕显得过于急色。只好故作平静地等待却看到老爷子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神态,不禁心凉了半截,脸色自然也垮了下去。
这一幕落在老爷子眼里理所应当成了言辰看出自己居然蓄谋把自家恶女嫁给他而吓变了脸色,立即讪笑着说“先生不曾为他人沏茶多时,言辰的表现着实令先生欣慰,愿亲自沏茶一杯以示褒奖。”
于是夏淳气闷的去了小厨房,便看到自家恶女从房檐上翻身下来,灰头土脸不说,脸上还挂了彩,真的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抄起跟柴火棍劈面过去。
“养不教父之过,今日不把你这个不知礼义淑德的不肖女腿打断,你就不晓得你姓甚名谁。”
“我姓夏名琨婕,爹还是你起得的呢,琨是美玉之意,婕是为了看出这是女名。”夏琨婕边跑边说“我都知道我姓甚名谁,爹,你就饶过我这一遭吧!”
“还敢狡辩,当真气煞我也!”
一场追逐大戏就此开演,因为体力不济折损过的,夏琨婕的战力,不到平时的十分之一,加之没吃早点更要命的犯起了低血糖,头重脚轻,东倒西歪,不时还有不明飞行物擦着她的耳朵飞过“爹,那个砚台是前朝的,值五十两呢,扔不起啊,爹,我错了,再也不敢了……爹!”
“晚了”老爷子一副虎毒要食子的模样,举起柴火棍,便向已经跑不动的夏琨婕走去,抬手就是一棍子“轰”的一声柴火棍断了,不是断在夏琨婕身上而是断在言辰背上,很可惜夏琨婕没有看到言辰英勇的一幕,因为在这之前她就已经因为低血糖而晕厥过去了。这一点着实令言辰惋惜好一阵呢。
夏淳老爷子今天不过四十出头,正当壮年本不至于跑两步就要晕倒,只是打到言辰这么灵秀的孩子实在令他过意不去,如果还被言辰误认为自己是因为他不肯娶夏琨婕自己才怒极打到他的话,想到这里顿时夏淳感到一阵眩晕无力,也晕厥过去。夏淳一干深谙孝悌礼仪的弟子们抬起夏淳就要送医,虽说也没必要全部都去吧,可是人人都是想下课的啊。所以呢,偌大的院落间,就只剩下言夏二人了。
虽说夏琨婕已然是不省人事,想来点风花雪月,也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有言辰这样的奇葩存在的时候。明明是一声汗臭血腥的夏琨婕,在他眼中偏等同成了身穿七彩霓裳的九天玄女,一脸令人不敢直视的深情缠绵啊。
闻讯而至的安子看到自家少爷正抱着像是在泥水里滚过一圈的夏琨婕,还一脸幸福到爆的表情,不由得一阵恶寒,果然应了那句话“小时缺爱,长大变态”。老爷夫人的在天之灵如何安心啊。
想到这里,安子的泪水都快掉下来。
……
当夏琨婕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舒舒服服的躺在言辰家的客房里,旁边站着面无表情的矞云,和已经哭红了眼的小秾。
小秾见夏琨婕醒了,忙不迭的迎过去,扶夏琨婕坐起,在她身后垫上软垫,又送过去一杯温水,让夏琨婕喝了这才算罢。矞云依然是没什么反应,毕竟是言辰的丫头嘛,不能要求太多,还是自家小秾疼自己啊,夏琨婕心想。
“怎的,家里那位还好么。若不行,怕是还要再赖几日。”夏琨婕看看小秾又看矞云。
“小姐还有忌惮的,我只当小姐是什么都不怕的,都是第几遭,竟伤在脸上了。”
“怕什么,就算是破相,对你可是好的”夏琨婕调侃着说“日后嫁人了,就带着你也过去,夫君见我破了相,也就让小秾做大的可好。”
小秾一时红了脸,“再胡说,可不饶你”作势要过来撕夏琨婕的嘴,夏琨婕斜瞥了矞云一眼,看到矞云眉毛微皱,暗忖着原来不是冷淡是看不惯自己的做派。也罢,夏琨婕轻咳一声,小秾也住了手。
“我去给夏小姐看看药煎好了没?”矞云这才开了口。
“那麻烦了。”
正当此时,言辰端着药碗进来了,差点跟矞云撞了个满怀,言辰只是笑着说:“冲撞了小姐这可怎么好。”不甚在意便绕道走开了,矞云却飞红了脸,一时愣在了那里,不知所措,半响才小声道“少爷尽胡说了。”见此状,夏琨婕心里也猜了七八分,原来这小妮是误认我成了情敌。
言辰上来便亲昵的摸摸夏琨婕额头“没烧就好”夏琨婕不着痕迹地移开他的手,心想没有的事,何苦叫别人白伤心。
“喝药吧”言辰举起汤匙,夏琨婕又是一手推开“你放一边吧,等凉一些的时候,我一口喝干净就是。”
言辰见夏琨婕态度与平日里有些不同,莫非是自己可能无意中恼了她,便对矞云跟小秾说“你们也累了吧,下去休息吧。”
……二人走后
“你怎么了”言辰轻声问。
“被赶出家门,寄人篱下,感慨着呢。”夏琨婕眨眨眼,眼眸亮亮的,厚厚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着像鸟的羽毛一般撩拨着言辰的心痒痒的。这使想上去亲亲那双淘气的眼睛,可是现在这种程度会被打傻吧,或者自己其实不那么怕被打也说不定。
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言辰从怀中掏出个绣有“辰字”的荷包说“真的是很喜欢这个绣荷包的人啊。”
夏琨婕听了觉得堵得慌,他奶奶的,你老有个思慕的人了不起,有没有必要反复提,语气不善“我累了,让我一个人歇歇吧。”
言辰只得讪讪离去,轻轻合上房门后,在房前的石阶上坐下,还是被拒绝了啊。除了难过以外,可还是一点都不恼那个人。夏琨婕对自己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已经不记得是时候相识的,那种熟悉感就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一般,那么她又是什么时候住进自己心里的,好像一切都来的及其自然,又理所当然,发觉的时候已经不能自已了。
那时还小吧,可是看到夏琨婕的注意力被另一个叫做赵幽可的人吸引的时候,就开始不开心了,渐渐的那种负面的情绪越发难以控制,终于瞅准了时机,做了一些不光彩的事使他们不告而别了,可是好像,那原本该回来的注意力没有回来。也是那年,邻近七夕的时候,又在她房里帮她抄书,无意中在个角落里看到了个落了灰绣了个辰字但显然还没完工的荷包,像是主人已经没有耐心因此只绣了一半的样子。是给我的吧,怎么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呢,可是自己还是高兴得不得了,笨手笨脚的把那荷包封了口,完了工。忐忑的等着七夕到来,更令人高兴得是,夏琨婕竟然先约自己。到来那日,见夏琨婕半天不开口,便大了胆子,拿出这个荷包满心欢喜的说“这是喜欢的人绣的。”
结果呢,好像跟今天差不多,她也是变了脸色就搪塞过去了。是夏琨婕没认出来吗?如果自己是特别的怎么会连这个都认不出来,况且那个反应也不是认不出来吧,更像是避而不谈。如果真的不想,依着夏琨婕的脾气应该是更加直接明确的拒绝,或许只是现在不想,那么等等就好,毕竟现在也的确没看到她对什么人有多大兴趣呢。
想到这里,言辰似乎又开心起来,起身,又看看虚掩着的房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