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一日
早上，大家纷纷起床，拎起手套上班。
小丁下到车间，巨贵已先行一步，将好挂都拿去，一个也没剩下。
小丁只好胡乱抓几个挂去上，一会儿，波西摇摇晃晃进来，斜小丁一眼，又对着别处嘻嘻笑起来，她身后跟着规规矩矩的其南。
“有些人呀，对他老乡最崇拜了，嘻嘻，小丁呀，你怎么不去问问你老乡在哪儿过年的呢，你不是很喜欢她吗？哈哈。”
小丁莫名其妙，波西声音更大了：“还不承认？永芳，快过来，你老乡在问你呢。”
“川妹，你少把我扯上。”
波西笑得眼眯起，当面露出细长的脖颈，象长颈鹅。
其南忽然跃出来说：“我看见你就讨厌，讨厌死了，烦死了，我呸。”
“呸呸。”
两女孩对着小丁呸呸连声，乐在其中，一缕涎水挂在波西嘴角，也顾不上擦，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红晕，咯咯笑不停。
小丁莫名其妙，波西把笑疲倦了的脸收回来，象小蛇一样挂靠在树枝般细的腰上，然后扭正了一本正经开始上挂。
外面下起春雨，云从东南面的海上来，好象一艘大船，停靠在窗口前，笑闹声驱逐了车间的冷漠和凄凉，让人心头升起一种异样的温情。
二月三日
小丁诧异起来，这些人怎么这样看他？翟小城见他发怔，不再问了。
眼镜自告奋勇要替他剪头发：“我以前给我女朋友剪头的。”
小丁就让他剪，眼镜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剪起来，俄倾，小丁觉得额头凉嗖嗖，用手一摸，有些不妙。
“眼镜，怎么回事？”
眼镜假装恍然发现，弯腰大笑起来，指给旁人看，对他的杰作得意之极。小丁找来镜子，气得脸都有些变形，勉强挣出一句话来：
“我遇到你！”
向海兵过来看见，大声嚷道：“小丁呀，你让这个狗屁剪，上了大当了。”
小丁爬上床睡觉。
二月四日
他走进车间的时候，波西笑弯了腰，她一笑起来呵，似乎再也收不住，疯狂得钻进人的小铁盒构成永久的记忆。每次打开那个小铁盒，她的笑都会播放出来，让人一想起来就觉得温暖。
小丁见引来美人笑，对自己的尴尬事也不那么介意了。其南则瞪了小丁一眼，波西更加笑不可抑。
一会儿，永芳跑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凑到小丁面前，仔细端详。
“老乡，让我看看，剪成个什么样子了？我呸，象个东西，还不如我剪呢。”
她那银盘大脸露出一种关怀和嗔怒，小丁把头斜一边：“算了，就这样儿。”
大家没吭声了。
小丁搬铁条的时候，忽然心中忍不住悲鸣：“我就这样了？”
一股寒意从心底里迸发出来，挺吓人的，于是他赶紧对自己说：
“我的前途是光明光明的，谁也比不上，没有人能比得上……”
二月七日
新年刚过，员工骤增，一个个面色红润，昂扬自信地走在厂里。
一个小伙被解小显引过来，却带有谦卑。
“胥武，给他指导一下。”
胥武闻言不再帮其南上挂，开始指导这个新来的年轻人，他叫何志国。
登峰依然帮川妹上，两人有说不完的话。小丁上一会儿挂，看见二老板娘来了。
“解小显，拿副手套来，我也要上挂。”
她在小丁的对面坐下，她真的很年轻，还长着一张学生脸，衣裳是考究的。
小丁脸色漠然，不再有什么幻想。
二月十日
“胥武，你老婆来了？”
“在开发区一家服装厂，海兵，过年泡妞没？要不我把我老婆借你用。”
“不敢当啦。”
“怕什么？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小丁见曾庆荣没起床，推他：“起来起来上班了。”
曾庆荣在被窝里含含糊糊地说：“你帮我请个假，我头有些疼。”
翟小城在旁边说：“昨晚他输光了，开始他手气特好，后来全输了，他还想闹，隔壁一小子赢四百。”
上班后，解小显巡视到挂架旁：“咦，曾庆荣呢？这小子怎没来？”
“他好象病了，头痛，让我替他请假。”
“没杜经理批准的请假条，谁也不行，莫坏了规矩。”
解小显上楼找曾庆荣去了，这边登峰从川妹身边抬起头来，笑嘻嘻说：
“昨晚曾庆荣一夜没睡，这会儿正补瞌睡呢。开始他手气好，总赢，不过他每次只押一块，赢也只赢一块。后来庄家宣布，一次最少押五块，他还是赢，这时候收手蛮好，他还押，下半夜他手气开始不行了，他还不收手，结果最后输得干净，他骂别人搞鬼，差点挨揍。”
晚上曾庆荣情绪好多了，他笑着对小丁说：“翟小城太痞，不是好人。”
“老子不是好人又怎么了？老子骗你偷你了？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当时太得意忘形，中了你们奸计，我这人就容易头脑发热，什么都不管不顾，昨天要是早收手，我就会赢，我曾庆荣天生就不信命，喜欢跟命作对，但这命为什么老是跟我作对呢？”
曾庆荣苦恼地用拳头敲脑袋，周围哈哈大笑。小丁在旁边指点说：“曾庆荣呀，别搞唯心论了，唯心论还不害人吗？赌博还能老指望赢？”
“不是不是，都不是，是命在跟我作对。我本来就不想赌，只站到旁边看，哪知看着看着就加进去了。”
“开始我也只是觉得好玩，根本就没想赢钱，结果手气又特别好，赢了二百多。我想那就赢一把吧，即便把赢来的钱完全输光也没关系。结果接下来把把输，最后把自己一百多块钱工资也搭进去了。我真受不了命运对我的打击，睡一天，现在我终于会赌了，谁能借我一点钱，让我把本捞回来，我就再也不赌啦。”
曾庆荣一转身看见小丁，嘻嘻笑起来：“好人，借我十块钱吧，等发工资一并还你。”
“我不借你，”小丁清晰地说。
曾庆荣愣一下，说：“那我吃早餐的钱都没了。”
“我也不吃早餐的。”
曾庆荣变了脸：“你这人啊，我真不该对你说那么多的知心话，还把我写的信给你看……”
他双手擂起床板来。
“喂，曾庆荣，你疯了？”何志国在下面探出头来。
曾庆荣停止擂床板，屋里安静下来，大家各自睡了。
小丁却没睡着，一直担心曾庆荣打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