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是觉得有水从鼻腔爬出眼眶。听说这附近工厂很多，不知哪家招工？
高压线从头顶越过，一两处剩余的香蕉林，路口池塘边，一群打工仔，大包小包，不知回家还是进厂？
快过年了，往何处去呢？
他在这片土地上东游西转，浪费了许多光阴，渐渐来到大公路。车轮滚滚，远处红绿蓝各色工厂矗立，数不胜数。
一辆洒水车从背后缓缓开过来，他身上顿时溅满泥浆，冻得浑身发抖。
小丁又气又急，就这样一直走到看不见人烟的地平线，绿色淹没了无尽的原野。
小丁转身朝回，又走到那根指示牌下，还去雅点公司？想想都不可能，于是他越过GD民族学院，渐渐进入市区。
不久，他走到华南师范大学门前，鼓起勇气进了。
校园深幽，绿树婆娑，楼房静静矗立在绿色的海洋里，永一份荫凉。高高的棕榈树，浓厚的相思树，常青藤缠绕的门墙，静得让人发毛。
小丁又回到往日对学习的恐惧，全身发起抖来，他一点都不原谅他的大学生活，那是他青春的墓园，现在如何呢？
从学校退出，继续向市区走，肚子忽然莫名其妙地痛起来，扶着路边一棵细小的道行树，这时一阵难过，不禁剧烈咳嗽起来。
元月八日
早晨小丁离开甘泉旅馆，满怀信心走啊！电杆上，墙上，贴有不少招工广告，小丁知道这些都骗人。
在路口，有一个招工的牌子，热情地一直指到村子去。
小丁就沿着指示牌朝村子里走，这是一个古老的村子，旁边一条蜿蜒小河，歇着木船，河水已经又黑又臭，道两旁绿木深重，久无人踪。
终于走到一座拆了一半的青砖房前，门前两把竹椅，一位妇女端碗吃饭，小丁停顿一下。
“这里招工吗？”
屋里闻声走出来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盯他：“找工作？先交报名费十元。”
小丁沉吟，掏出十块钱递给对方，那人递过一张油印表格，字迹歪斜，他让小丁填表，小丁就填表。
“你下午来吧。”
“现在不行？”
“我们先联系一下，看厂里收不收，也许还得进培训班吧。”
小丁听罢，转头就走，他到广州购书中心看书，一直看到书店关门。
是否已被时代所淘汰？是否新国早已由他人建立了？我这样追逐新国，是否在追逐着权力？
心惶急，从车窗向外望，无边无际的灯火，红红的，绿绿的。
回到旅馆，对面床上一人笑着说：“刚从监狱出来，还带着刑满释放证呢，几年没见花花世界，这回要好好玩玩。”
小丁大吃一惊，检查一下行包，钱还在，哲学写了大半个笔记本，诗倒有几卷信纸。
元月九日
来到火车站广场，一种回家的强烈欲望从深处冒出来，挡不住：回去？留下？
他站在广场边缘苦苦挣扎，象一个吃过酒的人满面通红，受不了这种折磨，便向东边大街走，慢慢寻找不回的理由，终于他找到了：希望象上次一样遇上一次招聘会，他又想筠经理或许会后悔，或许在某个黄昏想起他，会来重新收留他，于是他整日肩包在市区穿行。
走得乏了，就在大厦前台阶上坐会儿，看人们悠闲地从身前过去。树上的新叶层出不穷，小丁站在高大的栅栏前，望着绿绿的草坪发呆。
“喂，小兄弟，帮个忙好吗？”
小丁转过身，发现一对夫妇，带着孩子。
“我们一家是从西安来旅游的，不小心钱被偷走了，向你借十块钱，打个长途，让单位寄钱过来，我们一定会还你的。”
小丁抬眼望一下向他说话的妇女，这是一个高个城市妇女，居高临下望着小丁，他没有吭声，夜色渐渐来临。
“你不给就算了。”
小丁拔身就走，不想又被那女人在肩头拍一把，抄在了他前面。
“喂，小兄弟，真的不肯帮忙啊？”
听起来象威胁的意味，小丁明白了，淡淡说：“我实在没有钱，再说我自己也要生活啊。”
“只十块，不多，不相信你连十块钱都拿不出来。”
小丁大为恼火，很想拔腿就走，可那妇女把他挡个严实，他只好从里衣掏出十块递给对方。
“谢谢你呵，小兄弟，你真是个好人。”
小丁对自己很生气，转身走了。
元月十日
小丁又到广州购书中心呆一天，仿佛在那里能寻得一缕力量之源，傍晚出来，低头在街边慢慢走着，城市的夜灯闪着五颜六色的光球，没一点热力。
眼前一切真好象一个梦，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身份：转头重新去观看这些事物，那鲜艳的街灯，流香的树叶，透亮的水晶，冰冷的钢铁，还有那些柔软而美妙的少女们。
很久以前，他知道自己是机械人，充满荒谬、错位、简单的机械人，他就为自己伤心，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有深刻体会？为什么直到现在落泊飘零的感觉才包围他，又象火光一样燃烧他心上？告诫他必须建立呢？
必须生成，必须往前，永远向前，绝不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