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日
早锻炼使他身体有点酸疼,这是九月里一个普通的晴朗的早晨,小丁跑完步回来,洗了个冷水澡,穿好衣服去上班,厂广播里正唱着《象雾象雨又象风》。
爬上技术楼五楼,打开办公室,按下吊扇开关,然后把窗子打开,这样把屋子里的空气换一下,吊扇搓下的风落回地面,脚踝象有细小的凉水冲洗。
啊,刚工作的欣喜与热情!
啊,已流逝的岁月与往事!
他又用拖把将地拖了,再拿起开水瓶下楼打水,刚把门带上,小璇在身后走廊上叫道:“别把门关了——”
小丁只好吐吐舌头,转身离去。
打完开水上楼,李师傅也来了。小璇穿着白绸短裙,紫色上衣,面目鲜亮,莞尔一笑,正等开水呢。
“你怎么老悚着个身体?”她问他。
小F不知道他自己的这个毛病。为什么老悚着身体?他来到新单位已经被人问过几遍了,说他象受过惊吓似的,小丁总是否认说没有。
“听说你在公司桥牌队?”他反问起她来。
小璇没答理他,顾自回到坐位上。忽然电话响起,李师傅和小丁都没动,小璇起身去接,是科长让小丁到科里一趟。
敲开科长办公室门,里面出来个眉毛弯弯,唇红齿白的妇人,科里的办事员。
“你是刚分来的大学生小丁吧?”她眼一瞪:“科长在里面。”
小丁就进去,看见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桌后,留着小胡子。科长让他坐下,小小声音说话,末了又不忘提高一句:“搞不好,就下到车间劳动去!”
“你到行政科去办理一下户囗,以后办事员好领东西,先领一套工作服,让小李陪你。”
“科长跟你谈些什么呀?”小丁从办公室出来,李师傅这样问他。
“叫我好好干,要我交份报告。”
“什么报告?”
“工作如何开展的报告,写不出来就去车间劳动。”
“那你就写呗。”李师傅显得很不耐烦,小丁张口结舌,以后他就没写那份报告。
九月十二日
世间骂我,侮我,恨我,我如何待之?
你随他,任他,由他,过得几年,你再看他。
这是旗师傅压在玻璃板下的纸条。一会儿,拎皮包的旗师傅风火火地进来了。
今天他又换一身衣服,包括领带。一进门他就泡茶,先喝一囗。
“一看这天就知道,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高温。”
“旗师傅,经营办说代购空调?”小璇开口问道。
“嗯,从SH购的,比商场便宜百分之十,进囗组装,质量没的说。”
“我哥说想买一台,他要结婚了,我妈又拿不定主意。”
“这个嘛,依我看哪…”旗师傅开始滔滔不绝。他讲起话来总是可以讲到很远的地方然后收回,一看表,对小丁说:“走,去看看复印机,然后跟我走,去见见领导。”
两人下楼,小霞已替他们打开机器预热了。
看了复印机,旗师傅又带他爬上行政楼,一位便服老人俯扶在栏杆旁,象无事一般。
“老厂长,这是刚分来的大学生小丁,”旗师傅打过招呼,把小丁介绍给对方。
“好啊,年轻人。”
“浦东有什么消息?”
“听说地价又长。”
“早买就好,我早说早买,上次有一本浦东开发区法规的小册子呢?”
……
这两人用SH话交谈起来。
小丁在边上茫然听着,他听不懂,渐生倦意。
“建厂时从SH来的八百多人,大多没读什么书,有的还是扛包的呢!可现在也是高级职称了,嘿!……”
师傅感叹着,带小丁快步来到二楼,两人推门走进总工程师办公室,里面不少人在商量工作。
“朝总,这是小丁。”
旗师傅不管不顾地把小丁介绍进去。小丁惶惑,在几个高大男子的环绕中,一位瘦小的妇女干部回过头,戴眼镜,打量着他。
小丁冒冒失失伸手握住对方的手,感到她手小而绵软,原来总工程师是这么娇小的一个女人。
朝总对小丁说:“跟旗师傅好好做,把工作做好,旗师傅是有学问的人,对他要尊敬,要虚心向他学习。”
“在朝总面前也敢叉腰!”
有人冷冷地说,小丁尴尬地把手放下,显得局促无措,朝总反而对他说了许多话,师徒俩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