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四日
他的梦慢慢消褪，他的脸变得无聊，从走廊望去，大门外边，竹林和香蕉树都蒙上一层灰土，货柜车交错而过，溅起串串污水。
天空灰暗低沉，心中无依无靠的感觉，竟也冷在骨髓。筠经理穿那么多，还冻得缩成一团，跺脚哈气，从门口过去。
雯厂长回台湾休假去了。
小丁每晚都在写诗，他在墙角捡到一个笔记本，残留几页文字。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父亲，是您给我惩罚，那一晚您一脚将我踢出门外，让我在外面冻了一夜，母亲只是哭。来到这片土地打工，白天找工作，晚上睡野地，一直睡了一个多月，才找到这份工作。”
“铃铃，你还好吗？我走的时候，你已怀上孩子，不知你现在如何？一个人怎么过日子？我曾说过要挣一笔钱回来，这句诺言怎能实现？只是天天想你，好想回到你身边……”
小丁赶紧扔掉。
筠经理批准放假一天，小丁乘车来到广州购书中心，这里温暖广阔，容纳他满怀感激的心。
他开始看起来，这是一本《虾球传》，他觉得是本好书。
他一直看到晚上关门，恍恍惚惚出来，看见街头树木又绽出成串新绿，春天就这样不知名地来临。
青春好象空气，透明得没留下痕迹。
回厂里，他闯进食堂，发现两个女孩在里面吃面条。
小丁大喜，急忙拿碗去桶里盛一大碗，吃饱肚皮，回宿舍，没人，如黑水塘，从水泥抹成的小窗口透进外面一抹微光。
小丁坐在黑水塘里，象一只青蛙，几枚蚊子扑咬，被他赶走了。
想安静坐会儿，好好地，从心底深处想一想，能有什么甜美？没有，来回检索，来回没有，反而象把自己丢失了，他自己把自己弄丢了，上哪儿找去呢？
忽然，象是极深的地底下朝上抛出一根绳子，一缕悄怆幽寒，焦虑惶惑的泉水汩汩然冒出来，淹没他，使他身心变得象冰一样寒冷，象冻土一样僵硬，对温暖的渴望，使他最后的安宁遭遇侵袭，他终于忍不住跳起来。
我不能坐下去，我坐不下去了，我得出去。
小丁就走出去，正好看见谷子从楼梯上下来——男生宿舍并不在上面，遇见他发出微笑，背衬月光，周身发出清冷光辉，象一把剑，又象一种事物茂密地生长。
“走，看电影去。”
“哪有电影？”
“民族学院操场。”
宽阔的运动场上，小丁和谷子一道，又冷又疲，电影是《西楚霸王》。
下起雨，眼前升起无数伞，小丁和谷子全身淋透，终于，谷子看了看腕表。
“十点了，回去吧？”
“好。”
“小丁，你有何打算？”
小丁闻言一愣，想一下，缓缓说：
“我知道筠经理想赶我走，我，也没心再呆下去，不过，我身上没钱，只好就这么赖着，等攒点钱再走。”
谷子想一下，淡淡地说：“我觉得你还是应当回去，你不适合出来打工。”
“不，我不回去。”
小丁有些激动地说，谷子闻言没再吭声，两人就一路沉默着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