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日
早上拖地,思想斗争很激烈,也许要到大地上思考才行。这时旗师傅从身后进来了,端着茶杯站在窗前,自言自语:“小丁,之科长找我谈过了。”
小丁抬眼望他,旗师傅久久沉思:“你呀……”
三月二十五日
他给之科长打了个电话:“关于那次谈的事?”
“哦,我跟旗师傅谈过一次,此事以后再说吧。”
十分干脆地放下电话,不知怎么,小丁心头却掠过一阵轻松。
窗外落过一阵花雨,法桐叶就象小辫子齐齐生长着,生动起来。走廊遮荫了,山岗上的油菜花一片片的,满盖如花头巾,树木随风起伏。
他踢着脚下的小石头,不知从哪儿来的掉在光洁的路面上。
他不自觉地到工装组去,看见又只有她一人,木椅青衣,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小霞,我带来了本书。”
“什么书?”她停下手里活儿,双手捧过书,细细念书名。
“《无穷红艳烟尘里》,好吧,我看看。”
“这本书一般看不进去的。”
“我知道,要细心看,对吧?”
小霞抢断他的话,轻跺一下脚,语气中充满欢乐调皮,他吃惊地看她一眼,那荧屏般被阳光照耀的额头和淡白之嘴唇。她的眼睛,黑白分明,使人不敢卑陋,那捧书的手上淡青色脉络,指甲的新月痕,小丁就低下头,把目光移到桌子上。
“这是什么?”
“我们的班刊,我画插图。”
他征得她同意,拿手中细看,前头画个舵轮,还没刊名。
“你们打算用什么刊名呢?”
“《航海者》。”
“好名字,不过你打算用什么往上写呢?”
“用毛笔写,你帮我写吧。”
“不,不,”他连连摇头。
四月一日
朝总一个人坐在总工程师办公室里。
“这是您要我翻译的质量手册,我已经翻好了。”
“好,等我有空再仔细看看,现在干什么呢?”
“正翻译链式炉呢。”
四月三日
孟科长推行一项制度,科里干部每天都得填写工作日志。小丁伏在桌前正愁眉苦脸地填写时,旗师傅抱了几本画册,一叠复印资料走进来,拍拍手,兴冲冲地说:“都搞好了,一切准备就绪。”
“您真要出去打工呀?”
“开玩笑,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这是职称,这是毕业证,这是身分证,这是中英文简历,还有特别通行证。”
“这是什么呀?”小丁指着一张张将军像。
这些当年都是我父亲的部下,我曾去找过他们,这本画册上,看,这就是我父亲。
“您退休工资那么高,又何必去吃苦呢?”
旗师傅哈哈大笑起来,从窗前回过身说:“所以啊,有时我和你之间,就很难沟通,因为我们想的不一样。”
“你呀,视野还应当再开阔些。我早说了,事物是一分为三的,不要只看一面,还要看到另两面。比如,我知道有些人在背后说我坏话,他们肯定也对你讲,你就不要瞒我了,是不是?”
小丁瞠目结舌。
“我心中很清楚,你以为你已经看透我了?我偏不认这个输,偏不让他们把我看透!我是赌了一口气的,我到处讲,是别有用心的,没有一口气我还叫什么人?”师傅瞠着两只眼睛:“告诉你,你也不要让人家看透你!”
“旗师傅,您为什么不把您的往事写下来呢?”
“我曾想写我父亲,但HN有一个人在写,还写信向我索要过资料,你看,这是信。”
“我父亲是程潜杀害的。”
“年轻时每旅行一个地方,都要在地图上作个记号。”
“《红楼梦》并不是最好的。”
小丁又想争辨,旗师傅却讲起他的SH,他的大学,他的语调充满了深情,小丁被他感染了。
“台湾有个作家叫三毛,您看过她书没有?”
“我爱看俄国文学,《静静的顿河》,普希金,我都有。”
“金庸呢?”
“看过几本,不怎的,还是还珠楼主的书好看,我都买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