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七日
“这就是当年我们学校扎营的地方,”小月拿着天安门的照片吹嘘,小丁也不甘示弱,说:“我还在街上演讲呢。”
两人谈起雪潮,没往下说。
二月九日
窗外慢慢下起一阵细雨,接着飘起小雪,雪花细碎透明,若有若无,象女孩儿心思,飘飘洒洒渗杂晶亮雨丝。到下午,雪花又大又浓,好象洁白的花瓣雨,地面却湿黑平整,山林也更细致入微了,花瓣更密,无声无息。
办公室的人们都站在走廊上观看大雪,小丁也站一边看。空气并不太冷,反而有一种华年春意,惊喜快乐。大家纷纷伸手接雪花,落在手心的却只有几点寒星。
有人在远处雪中行走,渐渐遮没。仰看雪落满天,几乎有些透不过气,这无声的花瀑布,花影重重,淹没我和你。
二月十日
雪装一色,晴空万里,人们在清理路上积雪。
小丁在台灯下写会儿字,收起笔,吐口气,他的自传小说《惶惑》写完了。这是一部记录高中时代学生生活的小说,结局是他考上大学,向新境界去了。
当他把写成的纸页堆集一处,厚厚一摞,禁不住就有一种成就感涌上心头,略翻翻稿子,青春如风,伸手可及,然而回到过去那是不可能,永不能了,除非建立新国——
创建新国——这就是他最终的梦?他人生的终极?为了消除这一可怕的疑惑,他不停地在室内走来走去,两颊飞红,越来越是兴奋,最后坐倒椅中,疲倦和酸软将他夺去。
二月十一日
小丁到厂部办事,天上还时时残落一两片雪花,回来路过花圃,看见一个女孩儿爬在高高的树篱边攀折,黑红两色大衣,也不怕掉下来。
她终于折下一枚树枝,兴致极好地跳下,有几枚雪花落在她头发上,凝成细小水珠,看去有如钻石花瓣。
“燕二小姐。”
“小徒弟,这是什么,知道吗?这是腊梅呀,香不香?”她把树枝递过来,黑亮的枝条上有淡绿的花朵和花蕾,冒出丝丝寒气。
“给你一枝吧。”
小丁走近来接着,偶尔回头,花径上不见了她的踪迹。
二月十二日
无聊,走到小月宿舍,看到一本黄色小说,大喜,借来看了。
二月十三日
和小璇相对,小丁心乱,他有那么多欲望,却不知往何处去。
一种遥不可及的梦境展现他眼前,需要他走多远的路呵,还不知能不能回呢?他只想痛哭。
“怎么了?”
“为什么我总看不清?”
“难道新国建成了?”
“——我病了。”
他步出门外,独自在走廊上站一会儿,风儿吹过来又吹过去,不知道风朝哪里吹。
那时是真实的
二月十四日
乘火车回家过春节。
二月十五日
“爸爸。”
“你回来了?吃饭没?”小丁爸爸取下眼镜,脸上满是欣喜的纹路,小丁放下包,屋里阴冷。
“妈妈呢?”
“在企业组帮人家做饭,你喊她回来,十字路口朝左。”
二月十六日
小丁在阳台上看着春天田野的雾气逐渐散失,露出绿绿的麦田,秀发般温柔的公路,江中传来轮船低沉的汽笛声。
“这是宝石花,这是文竹,这是吊兰。”
悄悄流露父亲的骄傲,一回头,小丁就看见他爸爸苍颜白发。
二月十七日
洗菜,煮猪头,劈柴,事情多得很,小丁爸爸在锯木头。
“小丁,你写副对联吧。”
小丁走到一边,胡思乱想一副,裁好红纸写起来,写好放地上,墨迹未干,他爸爸背手过来,嘴里说:“写得如何呀?”
二月十八日
小丁爸和小丁要到姥姥家去。
父子俩从车上下来步行,前面是高耸群山,锥体光滑,群山间一条幽深峡谷,河水蜿蜒,带来深山之寒,河旁小镇,那就是古老的聂河镇。河上渡船在钢丝上来回拉动,有一棵古树,不知几百年。
在姥爷坟前放鞭烧纸的时候,那边河上,亲戚们都看谁来了,满面笑容地等着。姥姥是个小脚婆子,戴顶绒帽,两眼红肿。
二月十九日
吃过早饭,父子俩告辞,包里塞满姥姥自制的零食点心,到公路边等车,路面是那种三合土铺就的,小丁爸爸谈起青年时代往事,在凉山教书,一人同时教几个年级,在凉山的寺庙里写毛笔字,特殊时期时寺庙的钟被砸了。
“有一次吃饭,在菜里吃出一团棉絮,恶心!”
小丁爸爸抬眼望群山,高高的山峰,他似乎想起了当年的时光,脸竟变得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