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七日
旗师傅一天没来,小丁见屉子里有许多散落的订书钉,拿手里玩儿,慢慢地,书钉连成一根链子,结成一条书钉项链。
“给你。”
他把项链递给同样坐屋里的小璇,还未坐稳,脸上早挨一下,原来项链被扔回来,刚好撞他脸上,落地摔成几截。
小丁脸顿时紫涨起来:“不喜欢,也别这样啊。”他嗫嚅着,细得连自己也听不见。
“谁让你拿这种东西侮辱我!”小璇怒气冲冲,把书啪地扔在桌上,起身去了。
黄昏工会组织踢球,踢到夜风习习,一个个汗水淋淋,回宿舍洗完澡,小春来找小丁打拖拉机。小春,小月,小遍地开花,小丁四人打着,小春有一张牌出错了,想收回。
小丁已毙了这张牌,把一对方块打出去了,见小春收回,只好忍下,小春转打一张方块,刚好将小丁一对方块破掉,他大怒,将牌一掷:“不玩儿了。”
起身出去,一人在走廊上站一会儿,气血翻涌,始终难于平息,他将自制的杠铃搬出来,举了三十多下,怒气象是慢慢散失了。
十一月二十日
将要下班的时候,办公室又剩他一人,在那不敢离开。黄昏的荫凉里,风把窗帘掀起,有时是他自己,空旷的办公室中,一种落伍的虚弱吞噬周边,这感觉就好象脚踝手腕处些微的寒意,然而这寒意扩大了,从脚踝爬到大腿,从手腕蔓到后背,凉印印,空落落,浸肌蚀骨,当他依楼远眺时,深刻地毒害了他的心。
十一月二十三日
早晨看见上班人流,小丁已在窗囗站立好久。
办公室里,小璇顾自看手里期刊,寒冷的阳光照在她淡黄如河水流动的头发上,透明的脸面好象花瓣落入河中,他忽然将脚踩她脚上,她马上踢还,嘴里大声嚷道:“你想干什么!”
小丁假装若无其事,可终究有些脸红,随之难堪到达顶点,干坐一会儿,他心要碎,站起身离开了。
十一月二十五日
走到廊前,细风悠扬,推开那冬之门,里面是阴暗,宽敞,潮湿,好象很久都没有人来,又象是蒙有一层薄薄的灰苔,桌上亮着温暖的台灯,小霞坐灯里写字。
小霞抬起头来,眼睛一亮,十分孩子般的喜悦:“你来了?好象很久都没来了,是吧?是不是很讨厌这里呀?”
“哪里。”
“我每天都把机器打开预热了。”
“其实,机器坏了,用不成了。”
“坏了可以修呀。”
“孟工呢?”
“她开会去了。”
他松口气,坐在孟工的藤椅中,却又向门外望一眼,小霞嘲笑道:“这会儿胆子又大了,平常怎么小小心心的呢?”
“你不怕她?”
“她好是她的,谁希罕!”小霞皱一皱鼻子,做个鬼脸。小丁端详一下对方,她眼睛还象孩子般漆黑,这时脸却象洗过一般放起光来,水色清亮,思想纯净,小霞在灯下边写字边问:“食堂好吃吗?”
“不好吃,有时自己做。”
“上外面吃过吗?”
“没有。”
“告诉你,有一种春饼,又香又软,特好吃。”
他心一跳,想起请她吃饭的往事,找不到话说,她也不往下说了。
十二月一日
上午,他来孟工处,小霞和女伴一起,喁喁切切,小丁打开复印机,顾自在那里擦拭硒鼓和放电丝,然后打开机器,里面闪过一道亮光,发出轻微的嗡嗡声,然后轻嗒一声,机器安静,说明它已准备好了。
小霞摆开女伴走过来:“小丁,帮我印一下。”
她口气象老朋友,张开睫毛望着他。小丁只需抬头,就可知什么是人生真义,可他偏偏把头低着,始终不肯抬起头来,只闻到她身上那淡淡少女香,是害怕,还是忧伤?他接过她递来的一张歌星彩页,也不认得那是谁,只把声音喑哑地说:“你不知道吗?机器坏了,印不成呢。”
“试一试吧,也许好了呢,你刚才不是擦过了吗?”
他沉着脸,把那位歌星放在玻璃上,纸印出来,上面有一些明显的黑线。
“你看,我说不行吧。”
“嗯,可以,蛮好,谢谢你,太好了,”不知哪一点,小霞倒真的很高兴,她和女伴啁啁喳喳一番,忽然又叫他:“小丁,她也想印点东西,帮帮忙吧。”
“印什么?”
“《读者》一篇文章。”
“可以。”
她女伴拿书去了,小霞张大眼睛瞪他一眼:“你今天怎么啦?怎么不说话呀?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得罪你啦?”
“没有。”
她女伴拿书回来,小丁给她印了。
“怎么搞的,这么多黑线,我不要。”
“给我,我要,”小霞把那篇文章接过去,手指摩娑着,小丁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