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日
傍晚,小华拉小丁到广场散步,凉凉晚风中,小华好象自言自语:
“每天都有这么多人来来去去,不知他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单位人也是,很多熟悉的都走了,新的又来了,自己有时都反应不过来,人已不见了。”
“你曾经睡过马路吗?”
“睡过。”
“我也睡过。”
两人在黑色大理石花坛边坐下,小丁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小华要说什么,停一会儿,小华看着他说:“你这两天精神不大好,说说,有什么要我参考?”
小丁脸红,他望小华一眼,小华两眼透出诚恳,象天上星星一样纯净闪亮。
“帮别人是上帝所不喜的。《圣经》上的义并不是说要你帮助别人,你在这里我并不是在帮助你,因为帮助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是人所厌憎的——”
小华又搬出上帝,絮絮不知说些什么,小丁把头低下很久,喃喃说:“你说的,我懂了。”
他心象断裂一般,不由蜷缩低坐,广场夜空象个大水晶球,悬在他们头顶,无数颗星星点缀上面,卫星在其中遨游。
九月十三日
徒步行走,深夜才回。
九月十五日
不停写,从早晨到黄昏,在浓密树荫下的街面,落下一地黄花雨。
九月二十三日
小丁终于想起给严教授打电话。
“那事不成了。”
“那,想把我写的拿回来。”
“你来拿吧。”
当他走进报社,看见那位年青女士,似乎正等他,把他写的东西拿出来马上交给他,好象一堆废纸。
小丁心情黯然,接过那堆废纸,转身离去,严教授走过来,陪他一直走到门外,这才扶扶眼镜,咳一声,开口说:“小丁,楼上有个单位也要人,我带你去看看。”
小丁跟着严老师爬到另一个单位,没找到单位领导。
“星期一你再来找找看,你一定要来,好不好?你怕什么?你条件这么好,比他们要好得多,你怕什么?不要为自己自卑呀,小丁。”
他点点头,心上疑惑严教授为什么要这样帮自己?星期一他是绝不来了,可他嘴上答应,告别严教授,转身走下楼。
“我说他还真能当大记者呢,原来是场空,”米米笑起来,小丁笑笑。
十月三日
写作进行不下去了,否定情绪愈发强烈,手指经常发抖,握不住笔,看来书未写完,人先玩完了。人,为什么要否定掉一生的专一呢?他真是有难言的痛楚吗?
也许以后可以学点数学,聊慰残生。
十月七日
小简来了,他缓慢地说:“这房子别人要,你是不是另想别的办法?”
“好,我明天就走。”
小丁立即动手,收好行包,把他所写的三十个本子集中起来,装在一个方便面纸箱里,抱到菲菲姐那里。
“菲菲姐,帮我保存,行吗?”
菲菲姐点点头,小丁就回来了,环顾室内,有一刻没有移动,看来他的小说,就应该写到这里完。
“上哪儿去呢?”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江边绵长绿地,高大的合欢树流丽的花冠,象一群小鸟停歇上面。小丁面色花白,越走越深,渐进到绿荫深处,有一会儿,他扶着一棵不大的杜仲树干停了下来。
“年轻的志向是可珍视的,我年轻时想写小说,这些年就是这般过来的,现在呢?”
“我的小说,可称得上盛世中的哀音了,这就是我的决战,我的剑,世界会因为我而改变吗?剩下的呢?这个自以为爱好洁净的人唯一的道,是什么呢?”
“我一生,是我自己设计,”他边走边有些欣慰,安慰自己:“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在此停留,这就是我的贡献,好就好在是个教训,说到底,我也是为他们寻一条出路呵。”
他走到亭子边,阳光耀眼起来,作为新国的创建者,浑身象喝醉一般。
“讲到真正的初恋?大概没有,不完整的人生呵!我是真的全力投入了!什么新国,不过是决战的一个安慰罢了——关键还是行动。只有锻炼和写作,青春在写作的光耀下,经历很好,发现了许多真理:比如内和外,比如一切事物的核心都是虚假,又比如这部小说为什么不能令我满意,因为大半真理不能表达……现在发现了这些真理,又有什么用呢?决战已经过去了,青春也已经过去了。”
他坐在临江的石阶上,一个人坐那里,静静坐很久,江水浩瀚东去,发着黄光,吐着白沫。
十月八日
把钥匙还小华,小华接过,这一刻,一个大喉结在小华脖子当面爬动,他张张嘴,推推眼镜:“也许你到深圳?我们有人,小九在那。”
“不去。”
“我知你和小九搞不好,不过他说了,只要你去,就有事你做。”
“不去。”
提起小九,小丁脸面渐红,象剥洋葱,剥出他最后内心。
高中临毕业时,小九借故打过小丁,当时小丁哭了。小华早听说了这事,所以一点也不奇怪,他想一下,慢慢说:“那就搞不懂你。”
“我要到SH去。”
小丁昂扬地说,满面笑容地告别小华,一个人兴奋奋来到火车站。
站在那高高的石阶前,一位婷婷的女郎正从石阶上下来,毛衣牛仔,大概没穿胸衣。
“小姐,我想……”
他走上前,刚说半句,一片树叶飘来,遮盖他,使他在当地无望地挣扎。
那女郎惊奇地看他一眼,显出厌恶,跳开了:“神经病。”
小丁在原地站会儿,恢复正常,折转身,不知不觉走到坝前,巨大的水流从眼前落下,如千丈瀑布,轰然的巨响撞击水面,水雾中升起一道彩虹。
“要死,也要找块好地。”
一种行动力从他最后深度升起,掮上包,转身走了。
全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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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
写这部作品已经很长时间了,从九七年动笔,到九九年完成,后又多次修改。
不能说它是自传,也不好说它是纯小说,应该是自传体小说吧。
是不是有点自恋?大家去评论吧!应该是给自己看的,因为自己看激动流泪,别人看可能味同嚼蜡。
小说的创作和形成,需要一团凝集不散的精气神,也需要激发者和破决者,使全部命运象山洪一般奔流而下,汇成江河,这脑力的激发者和破决者,当然就是我的好友郭华。
在写作的过程中,汪昌友,张小春提供了巨大的物质和精神帮助。
感谢那些伸手相助的人们,在此不一一列举了。
姚建新
二○○七年十二月二十日星期四
二〇一二年三月一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