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三日
再到职介中心看看,如何呢?
依然有保险公司招人,长街深阔,楼高入云。
按电梯来到七层,这家保险公司刚刚组建,那边有个总经理室。
当他被叫进去的时候,有一个年青人坐在桌后面,西装革履,气派不凡,年龄似乎并不比他大,小丁实在尴尬。
“谈谈你经历。”
“嗯,九二年西安交大毕业,九四年辞职,到南方打两年工。九六年回来,想在宜昌找份工作,希望能够安定下来。”
“打工做什么?”
“在一家玩具厂做三个月,在电镀厂做八个月,在机械厂打杂工八个月,后来都离开了。”
“讲一讲具体。”
“在那地方做事,本不是长久计,因此也就离开了,至于别的工作,许是没机会,也许是能力不足,总之没做过,做的都是体力活,非常辛苦。”
“了解何为保险吗?”
“不了解。”
“住处呢?”
“同学家,他在设计院工作。”
“好了,等我们的通知。”
他知道对方对自己不感兴趣,出了大楼,花五毛钱进了公园,在小径上徘徊,园中静静的,没一个人。
“我是被亲人羞弃的,如同于勒一般,我也将我最后的朋友抛弃了。这是我自己做出的,不怪别人,生不足惜,生的欲望已经散失,人气耗尽,坠入自毁程序中了,剩下很显然,就是一个人的毁灭,谁有兴趣看呢?”
“也许只有新国可以救我。”
他站起身来的时候,头部一阵晕眩,周围光明渐渐暗去,却又渐渐生出一块新的亮光,似乎比从前更为清晰。
在天地的光耀下,他好象是从树林里钻出的一条蛇,因为他试图建立新天地,新国家,这可能么?所以忍着羞愧,紧低头,慢慢偏离正道,从公园侧门闪出,不晓人踪。
六月七日
把去保险公司找工作的事给小华说了,小华只笑笑。小丁去写字楼探听消息,从电梯升上去,看见屏风后一群年轻人正受训导,墙上纸页没有他的名字,便出来了。
晚上到解放路新华书店看书,一抬头,猛见柜台后面站一个城市妹子正在忙碌,短发短袖,眼睛深醉,鼻头明亮,撅嘴时刻,有点象小霞,也有点象从前女孩。
他心一阵酸痛,顿时愣住,她在他目光下渐渐柔和,动作如诗,他以后就常弯到这个书店看书,偷望她几眼,好象喝几口酒似的。
六月十二日
小丁在楼上房间写字的时候,小华忽然进来,递他一个大信封。正诧异间,一看封皮,明白科幻小说被退回来了,当着小华面,小丁顿时大感羞愧,无话可说。
小华看到他那副难堪的样子,也是一言未发,只坐床上看他。
有一刻,小丁内心受到严重打击,看见不祥,他低下头,始终不发一言,小华便走了。
羞惭和软弱爬行,小丁把头埋在桌上,他何尝愿意欺骗呢?没办法啊,在这时刻不敢多想,越想越有些疯狂混乱,又没力量把自己唤回,米米喊他下去吃晚饭,他就下去。
吃饭时,小华没说什么,小丁恢复过来,开口谈一些革命故事,革命前辈建立新中国的辉煌业绩,他对这方面十分熟悉。小华也参与议论,小丁就平静下来,回楼上洗完澡,很静很静地睡着了。
六月十三日
天似乎还没亮,沿着空阔的街边行走,不知不觉就走到江边,他一直走到大坝近前,看见晨光中巍峨的船闸楼。
“小华一定认为我不过如此,况且也背叛了自己说的话,他失望了。如果我就这么死去,是不值得的,我的科幻小说确实写得不好,但我也有好的,那就是用最大的真,也就是最大的力,从最开头写起,也算对得起他。”
边走边思,生机如野火烧过的草原,悄悄滋长。
“成长到毁灭,一切都已经历,写起来是有故事的,也是有人看的。”
小丁打定主意,重新买个笔记本开始写小说,这回他要从离开大学去燕市的那一天写起,心情激动,颤抖下笔:
“穿越时光隧道,便是新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