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敢果断点儿,为什么不能全力些,寸步不离地守护她?要是当时自己坚持跟去就好了,就算要死也可以抱着她一起死,也不会现在让她一个人孤独地,冰冷地躺在重症病房里。苏泽,你个浑蛋,你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一遍遍在心里骂自己,恨不得拿刀杀了自己。如果上帝能让我代替苜蓿受过,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哪怕生命的代价。
“叶苜蓿,你赶快醒过来,再不醒过来我就去喜欢别人了。”我悲痛地拍打着隔离玻璃窗,恨不得跳进去抱着她,摇醒她。
“苏医生,请您冷静冷静,不要影响病人!”在医护人员的劝说下,我和顾南生被要求离开了重症病房外。踏出医院,天幕渐渐黑了下来。
会不会再也不会亮了呢?我心底无比绝望地想。
苜蓿,其实一直以来,我不是碰不到更好的人,而是因为已经有了你,我不想再碰到更好的;我不是不会对别人动心,而是因为已经有了你,我就觉得没必要再对其他人动心;我不是不会爱上别的人,而是我更加懂得珍惜你,已经选定的人就不随便放手。世界上的好女人数不清,但遇到你就已经足够。爱情就像坐的士,走多少要付出多少代价。可是苜蓿,我不介意,哪怕衣不蔽体,哪怕食不果腹,哪怕倾家荡产,我也要救回你。
“苏医生,尽管叶小姐幸免于难,但她的脑部受了严重撞击。可能会醒过来,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诊断室内,主任默默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车祸那天,苜蓿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小红豆。小红豆没事,她却躺在了病床上没能醒来。
“苏医生,你不是从来不抽烟的吗?”下班后,寂静的内科走廊外,一盒香烟已被我抽掉了大半盒。主任经过的时候,诧异道。
吞云吐雾,伤悲缭绕,灰烬过后终究还是满腹惆怅。都说吸烟有害健康都在抽,总说天堂最美都不去,以烟来麻痹自己逃避现实世界,这是我此刻的无奈之举。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隔壁重症病房的病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唯独苜蓿仍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心电图显示,她的心跳波安静地、平稳地流动着,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如果真是睡着了,那总该有清醒的一天吧。我安慰着自己。顾南生也每天来医院,但都只是短暂地逗留一会儿就走了。
林婉媃也打来了几通电话,询问苜蓿的情况,每每我未来得及宽慰她,她便说了很多宽慰我的话。她说:“苏泽,苜蓿如果真的不再醒来,你怎么办?会一直守候她吗?如果苜蓿最后醒来了,请你一定带她离开W市,去另外一座城市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苏泽,你要让苜蓿得到幸福。”是啊,经历了那么多,我不会再放手了。我爱的人我要亲手给她幸福,别人我不放心。苜蓿,如果你能听见,请你早点儿醒过来。
十年前的遇见,十年间的纠葛,十年后的未知。我的这条爱情路,很长,很暗,没有一盏路灯点亮,但是我依然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一个人是属于我的。只是,她还没有苏醒过来,我在等待,等待着她的苏醒。
苜蓿,我的胡子长长了……苜蓿,还记得在C大大一新生晚会上我霸占你旁边的座位吗……
苜蓿,明天就五一长假了,照看你的护士出去旅行了,别害怕,我会陪着你的……
苜蓿,林婉媃也恋爱了,她的男朋友长得比我帅,也比我有钱,呵呵……
苜蓿,重来餐厅在医院附近开分店了,等你醒了带你去吃你最爱的糖醋排骨……
苜蓿,今天我爸妈特地来看你了,他们让我好好照顾你,说等你醒来想讨杯喝媳妇儿茶,你愿意吗……
曾以为喜欢你的十年是那么的艰难,那么的漫长。如今
却发觉,等待你苏醒的这些日子,才是我生命中最为艰难,最为漫长的日子。艰难得我一度觉得自己撑不住了,漫长得我一度觉得自己熬不住了。
苜蓿,你能听见我的呼唤吗?我爱你。一日复一日地,苜蓿仍是安静地躺在那里,看不见她皱眉,看不见她微笑,世间所有的纷扰都与她无关。而我内心的伤痕,也日复一日地在每个夜晚,清清楚楚从头到尾再疼一遍。
转眼六月了,W市的夏天来了,走在大街小巷,迎面都是扑鼻的花香。这天,我嘱咐好护士帮我照看下苜蓿,出了医院。在郊区一家大型绿植养殖基地,我找到了一盆盛开得正艳的苜蓿花。我小心翼翼地抱着它,折回了医院。
我把这盆苜蓿花放进了苜蓿的病房床头,希望她能闻到花香,能愉悦地睡着。
这样的晴天和着清风,我把苜蓿存在我手机里的每张照片都打印了出来,做成了一本精致的相册。有她一个人孤单地走在C大校园里的,有她和顾南生两个人并肩坐在教学楼天台上的,有她在市里各大活动盛装出席的,有她在傍晚人群里黯然行走的……一张张地翻阅着。苜蓿,你无所不在。
六月中旬的时候,我被医院派往外省做课题报告,推托不掉,只好前往。我再三嘱咐护士:“小莉,你一定要细心照顾好苜蓿,每日都要替她翻身擦洗,打开窗子让房间进进阳光透透气,还要帮那盆苜蓿花浇水。“苏医生,你就放心去吧,这里交给我,难不成你怕回来后叶小姐不见了?”小莉玩笑道,“我会按时给你电话汇报的,不过话费你得报销哦!”
出差时间为三天,寻常时仿若眨眼般很快流逝,如今却变得异常煎熬。我每天把手机拿在手里,甚至做报告时也调成了连续振动,生怕漏掉了小莉的电话。值得欣慰的是,每次小莉的来电里都告诉我,苜蓿状况很稳定。
做完课题报告,我婉拒了主办方的晚宴邀请,连夜买了飞机票飞回W市。清晨六点,飞机抵达W市,一出机场我便往医院赶。来不及放下公文包,来不及脱下西装,我迫不及待地奔上三楼——苜蓿的病房。许是我跑得太快,额头上冒出了一粒粒细细的汗珠,穿过安静的走廊,我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跳动剧烈的心脏声。
“苜蓿,我回来了!”推开病房的门,却意外看见床上空空如也,我蓦地想起临走前小莉开的那句玩笑话“难不成你怕回来后叶小姐不见了?
”,倏地,我的心脏一阵紧缩,喘不过气来。“苏医生,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背后传来小莉的声音。
“小莉,叶小姐呢?”我焦急地转过身来,看见小莉端着药盘走了过来。
“一个小时前我巡房她还在的啊!”听到我这样说,疑惑的小莉快步上前,越过我扫了扫病房内,“奇怪,人哪……苏医生,你去哪?”不待小莉说完,我就飞快地从病房门口抽身出来,向医院其他地方找去。
“对不起,请问有没有看见一个年轻的女病人,头发长长的……”
“不好意思,打扰了……”
一间间病房找下来,我还是没有看见苜蓿的身影。她到底去了哪里?难道是醒过来了?一连串的疑问在我心中升起,来不及思考,我又朝着二楼的病房寻找去。
“阿泽,你在找什么?”当我抱歉地从一间病房退出来时,突然听到身后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我愣在原地良久,生怕一个转身身后的人是其他人。
“阿泽……”见我没有转过身来,身后的人再次呼唤道,“我是苜蓿。”
再也忍不住,我像一阵风似的将僵硬的身体迅速转了过来,“苜蓿!”看清眼前的人确实是苜蓿,我激动地一把抱住了她。
“阿泽,我怎么会在医院?我又生病了吗?”听到怀里的女人这样讲,我再次怔住。
“苜蓿,你……”
“我,我怎么了……阿泽,你今天怎么怪怪的?还穿着西装,你的工作服呢?今天不用上班吗?”看出了我的迟疑,苜蓿的目光里满是疑惑。
“你不记得你来医院之前发生了什么吗?”我试探性地问。
“发生了什么?”苜蓿用力地回想,像是失忆般,“阿泽,我头好疼……疼……”说完便晕了过去。
“医生,医生!”我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大声喊着医生。
“叶小姐虽然苏醒了过来,但刚帮她检查完,发现她有选择性失忆的症状。”主任告诉我,如果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大脑会为了自保而自动舍弃一些记忆,逃避一些现实。
这就称为“选择性失忆”。所以,清醒过来的苜蓿,关于过去的很多细枝末节都不大记清了。
“你是谁,你走开,不要碰我!”从诊断室出来,我的脑子里一直都是“选择性失忆”这个词,心中五味杂陈。刚走到苜蓿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声音。“苜蓿,我是南生!”
我慌忙地推开房门,看见苜蓿抱着棉被躲在病房一角,顾南生满脸悲伤地站在她一米外。
“我不认识你,你出去……阿泽……”看见我进来,苜蓿丢下棉被,朝我扑来。“苜蓿不怕,我在。”我一边拥她入怀,一边对顾南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稳定好苜蓿的情绪,我轻轻带上门出了病房。
走廊外,顾南生正点燃一根香烟。“顾先生,这里不能吸烟。”
他尴尬地掐灭了烟头,声音沙哑道:“抱歉!”
“苜蓿虽然醒过来了,但是之前的很多人和事她都忘记了,如果你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爱她的话,就请不要再打扰她了,她已经承受不了任何伤害,请让她开始新的生活。”我不知道我是用什么语气在跟顾南生开口的,像是警告,又像是恳求。
久久地,他没有说话,陷入沉思般。
“我还要上班,你自便。”说完这句话,我准备转身离开。
“苏先生,希望你可以让苜蓿幸福。祝福你们。”在我刚走出两步远,就听到顾南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似是无奈,似是解脱。
回到病房,苜蓿正睡着。望着她苍白的侧脸,和皱在一起的眉,我在心里暗暗发誓:“苜蓿,这次我再也不怯弱了,我会一直守护你,保护你,不离开你。”
苜蓿慢慢康复了,可有关顾南生,有关许良辰的事,她似乎都忘记了。
这样也好,也许是上帝最后的仁慈吧。
“阿泽,我是不是签过一份离婚协议放在你那里了?”这日,我推着她在医院的花园里晒太阳,她突然开口问。
“协议在我这里,等会儿回办公室我就签字。”听到苜蓿再次这样问起,我推车的手明显怔了怔,怕她是在提醒我尽快签字,我连忙回答道。
“签字太麻烦了,等我出院了,我们一起去民政局办理吧。”
“嗯嗯,也好。”我苦笑着说。
半个月后,苜蓿康复出院了。花园小区的房子早已到期了,在帮她安顿好住宿之后,我跟她去了趟W市民政局,我的包里安静地躺着那份离婚协议书。其实我早就签字了,在她带着孩子说回D市的那天,我明白她是想开始新的生活。
在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的窗口,工作人员热心地询问了我们离婚的原因。“这些年,我对不起他……”苜蓿盯着我,愧疚道。
在征得我的同意后,工作人员帮我们办理了离婚手续,当公章盖下去的那一刻,我好像也解脱了。和苜蓿的认识,今年是第十一年了。“苜蓿,今后就让我以朋友的身份来照顾你一辈子吧。”我在心底坚定道,哪怕不是以爱人的身份,只要能陪在她身边我也甘愿。
离开办理离婚的窗口,苜蓿一个人走在前面,见她径直向前走着,我喊住了她。“苜蓿,出去的大门在那边,左转。”
“嗯,我知道。”听完我的话,她却并未停住脚步,仍向前边走着。我只好默默地跟着她,待走到尽头处,“结婚登记”四个喜庆的大字出现在头顶上方,狭小的大厅内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苜蓿,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这里没路了……”见到这番景象,我不得不再次提醒她。
“傻瓜……”听到我的疑虑,苜蓿回过头来,朝我微微一笑,然后拉起我的手仰头踏了进去。在拉开大厅玻璃门的那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的我便听见苜蓿调皮的音调。
“阿泽,你不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