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妻言儿:
我们相识时,你才那般小。
在我的印象中,
如你那时般大小的孩童,都是跟在爹娘身后摸着鼻涕享受宠爱,或几人蹲在街角玩着泥巴石子,未曾想会遇见一个你,纤弱的身体蜷在芦苇中瑟瑟发抖。
带你走,像是一时心动。
住在山间,也便转瞬即忘,一如往初般出去任务,可是却在回山之际瞧见街巷小孩在玩的东西,吃的,便莫名想到那时的你,瘦小的一个,躲在荒野中。
那日,瞧你那般欣喜,我便莫名生了接受之意,就此让你留在了山间。
也大抵是因我自幼便是孤儿,所以望你幼时是美好完整的,故乃如此轻易,可我也这般庆幸,若非此,我又怎么能娶到你。
我们相识二十余年,分离就占了大半,情绪总表露甚少,可从认定你的那刻起,我便再未想过放你走。
你离家那一年,你不知道我回来瞧见空荡荡的山间小楼,满目尘埃,多么害怕;你不知道我找到你时,瞧你一席红衫嫁衣要与他人相守时,心底就像有无数的人手持着大刀互相厮杀般,疼痛麻木混乱,可是我奔波尘世这么多年,怎会露半分。
也是那一日寻回,才知你心底的忧虑不比我少。
言儿,遇你之前,我曾识一女子,她唤之若妍,名门闺秀,家破人亡才落于此步,与我们为伍,成日打杀而不眨一下眸,她那副模样令男人几乎都折煞,相识较久,后背交付过多,她便如同亲人般,伴于我左右,与我一同取人首级,完成一项项的任务。
可有一日,我随她一同去手刃害她家破人亡之仇人的首级时,竟落了陷阱,令她丧了命,那时就宛若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尝了悲伤第一口,后来,我便一人离开了那座山,住在了此,然后遇见你了你。
为你取名若言,只望有话要言,莫待一切都追悔莫及时才道之悔恨,虽有缅怀她之意,可最终,你彻底分离而出,你是你,她是她。
你是我陪伴至大的言儿,爱哭爱笑易满足,情绪满满都在面容之上,不谙世事却娇美如花……我从不说,也不知如何道之,只想赶快娶了你,将那些纷乱觊觎斩断于身后,再无后顾之忧,却忘了,我不说你又怎会懂。
言儿……
我心俱是你,从你住进来那刻,便从未离开。
在漫漫无际的虚空之中横渡的十年,我满目都是你的身影,想你的娇容,想你落泪而红肿的眼,而心痛难安,却不曾想最终的相守便是彻底的分离。
言儿,言儿。
得知你有父王母后,我是替你高兴的,可是这个王上却说你身覆顽疾,只余一月之光阴,那时的我宛若晴天霹雳,我还未好好与你瞧河山风景,怎就成了这幅光景。
我恍惚,漫不经心。
只是忧虑你。
言儿,
答应我,好好活着,好吗?
……
之后的字便是大片大片的空白,有点点血迹梅花遗落,剑卿将信折好放在枕头下,那只未沾染血迹的手轻轻的抚上她苍白,纵然在锦被的温暖下也未染上半点红润的脸,轻声浅言着:“言儿,这颗心给你,你要替我好好活着。”
说罢,只见他手点金光,将那颗跳动的红色心脏送入她的体内,他浅浅的眉头皱起,疼痛俱染,可是眸心似笑似惆,一瞬不转的瞧着她。
还在山邸那年。
迷离一身伤而来,冷情满是倦容的脸上,直勾勾的望着他,道:“师兄,帮我,替姑姑报仇,好吗?”
肩背上的伤深入半尺,一把刀横跨而至,剑卿默不作声将其刀刃拿下,褪却半尺衣衫,手指缓缓的替她包扎上伤口,清冷道:“迷离,我要娶妻了,仇我会替若妍报,你以后莫再对我抱有幻想了,也早日离开那些打打杀杀之地吧。”
翌日便一同出了山去手刃敌仇,却未曾想便是整整一年,追踪探查直到一人落了单,一个个将其剐下,他一身疲倦的回到山中,深夜未点灯火,以为她睡了,却是瞧见里面空无一人,也半点气息也没有。
他站在小楼二层,蓦然瞧见楼下的桌下,那满满一桌发酵变色变味的菜食,心惊而颤,运作烟花之势力,寻了好久,才知她早在一年前而去,一个人顺着相反的路,遭遇了什么,如今身在了何方。
一夜便全都知晓。
伤她的,害她的,碰她的,令她落泪苦痛的,他都不会放过。
“可伤你最深的便是我了,言儿。”剑卿轻轻的抚摸她的脸颊,思及那日,她坐在镜奁之下哭的几欲断肠,却是一字不言。
那时他瞧的心都要碎了,问及何人便怒气昂扬的寻了过去,瞧见穆深的那一刻,便一拳而上,呵斥而言:“离言儿远一点。”
谁知那时的穆深只慢慢抬起手将唇角的血渍擦掉,目光深沉似浅碎的海洋瞧着他,低哑而言:“言妹妹该得到最好的,你没有资格,所以我令言妹妹与你分开,只是言妹妹却拒绝了,怒骂着令我离开,你爱她,那就该知晓你们不可能,你何故还这般吊着她,令她心思惆怅而难安?你是她哥哥啊。”
他那一刻才知晓,原来穆深误会他与言儿有血缘之关,所以无法言之幸福。
他只微挑起眸,一副冷冽瞧着穆深轻淡道:“言儿并非王上所生,要不然你以为她为何身负凡人之心,落到而今要死之地步?”
“什么?”
“不知,便莫做些可笑之事,伤她心便是错。”说罢,他便转身走了,回到小楼中时,瞧着沉睡中的她,心底的喧嚣愈发的盛,他的言儿,本就该享尽一切美好荣华,怎能在这一个时刻而终呢。
他不舍得。
他怎么舍得。
翌日天未明他便起身去找了王上,朝殿之上空无一人,他站于中央,二话未提便直言问道:“言儿的身体真的无法?”
“没有。”王上只微抬起眸,一张苍老的面容沉痛而道。
“若是将我的心给她呢?”剑卿那副模样,无所畏惧,像是披巾的勇士,只盯着那一个目标一味向前那般,话语轻淡,不似在意。
“你在胡闹什么?”王上听言顿时大怒,一手扶在椅子之上,顿裂一片木砾,脸上的威严更甚,一双眸瞪大瞧着他不可思议。
“我要与言儿大婚,你安排吧,不要告诉她我与你的身份,今生她便是你儿。”说罢,便再也不瞧王上,转身离开了。
外面的天际甚好,白云徐徐,浅蓝浅蓝的天际被初升的日光染成一块一块一条一条的橘色,他踩着云朵慢慢的走着,树木高山,不远处的小楼,她端坐镜奁前的静容。
他的言儿。
自此相守的时间便更短,他几乎每一刻每一秒都与她耗在了一起,两个人在楼中,山间,木前,每一处每一点风光都想陪她看尽,就好像要把再也无法看的都看完,可是终还是有了的一天。
大婚之日便是最终之时。
他没有告诉王上是哪一天,王上也不曾想便是这天,婚礼所送是护体的珠子,可是他未用,只这般忍着痛将心挖出,没了心脏的身体,火热蔓延,强大的燥意渐渐从脚下蔓延,他深深的瞧了眼床榻之上沉睡的她,轻轻的道下一句话。
便一人走到门外,任由火热从脚底蔓延一点点焚烧他的身体,临至灰烬消散时,他瞧见王上与穆深还有很多人前来,他只张合着唇道:“答应我,照顾好言儿。”便一切成虚空,再无踪影。
茫茫天际,虚虚如空,言儿,我爱你,却再也无法陪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