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背手并腿又拘谨又开心笑着的表姐杨萌与昂首挺胸又激动又沉稳笑着的堂哥刘睿，看着侃侃而谈着奇闻趣事的永远耍着帅的表哥孙浩与津津有味地问这问那的不时撒个娇的小妹任莲，刘意竟无比开心地笑了起来——从心底漾出的一种无可遏抑而又关自己什么事的傻笑。
由于刘意的坚持与刘惑的默许，今晚便由他来陪刘惑过夜。刘叔刘婶眼看刘惑将药吃完，又测了下血压，显正常；再叮嘱了两人好几句，才一步三回头地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
医院为了让病人早休息，在9点左右便熄了灯。但这于刘惑的病房却无碍，因为顶上有那三盏发着微弱暖光的水灯笼。不过它们的价值也就体现在今晚，刘意的本意也只是用它们来营造一种氛围，并非是想将它们长久地挂在上头；况且里头的金鱼也活不太长。
刘惑仰靠在床头，手叉于胸前，抬头盯着那游鱼望得出神，并笑说：“你倒还挺费心的，弄了这么一出。可惜，连我自己都快忘了今天竟是我18虚岁的生日。”
刘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只查看床头柜上摆放的各种礼物，并按医嘱将高钾类水果如梨与蕉者单独分开，并不答他。刘惑也跟着瞥了眼，忽瞟见刘意送的那本相册，心有所动，便伸手取来，笑说：“好好地送我相册干什么？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你儿时的玉照？”说着已翻开。
里头全是自己儿时的玉照。
“你怎么会有我的这些私密照的？”刘惑边翻看边问，但言语却并不急迫。
“赶快把你的那几张真正的‘私密照’拿出来，相册后头的空白为你留着呢，”刘意终于说，“我问过你妈了，你特意让她从家里取出那几张收在身上；但老这么藏着毕竟不方便，所以倒不如都搁在这里头吧。”
刘惑咯咯笑着，也不再隐瞒，终于侧身从口袋里将那几张略有些卷曲的照片取出；又忍不住看了起来。
刘意也伸过头一同看。这最上头的一张便是自己与他在小学四年级暑假学习奥数时于课外教室门口留下的合影照片。
“你看你那时候那傻样儿，上蹿下跳的，还‘夜ah’呢！夜ah个屁！做题又做不过我。我记得当时咱俩常常坐在一起比赛，看谁先做出，看谁方法多，什么往返问题盈亏问题啊，通通是我擅长的，结果也大都是我胜！而你呢，就会傻愣愣地在一旁说这儿又不对了那儿又有问题，搞得老师最后认为是你自己智商有问题。哼哼，不行就是不行啊！”刘惑说着就暗笑起来；眼中闪着泪光。
“我记得有一次咱们迟到了，这原因就在于你吃过早饭后还非要再买一张鸡蛋饼；而那摊饼的老大爷又是个火烧到眉毛都要摸着下巴表示不急不急的。于是，等我们到了教室，同学们都已安静且兴奋地做着老师抄在黑板上的难题了。老师因此便罚我们上去把那题目给解了，我们当时那个心情澎湃的啊，真感觉是‘题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都抖擞着全副的精神抢着去解。结果，嘿嘿，那次的风头却少见地让我给出了！哎呀，我心里那个乐滋劲儿啊，直以为班上坐第一排那个长着瓷娃娃脸面的小公主从此看我的眼神里都带着点钦佩与仰慕的意思了…”回忆到这儿，刘意已不清楚自己想表达什么；但还是动心地回忆着。
“别臭美了！她一直都欣赏我好不好？要不然最后一天怎么还偷偷把一只崭新的钢笔硬塞给我呢！”刘惑略显得亢奋地说。
刘意听到这儿，突然调动起全部的面部肌肉哑笑起来，并垂着头，捂住脸说：“那可是我攒了一个月不吃鸡蛋饼的钱特意买给她的！”
随即，两人已笑得说不出话来。
刘惑又开始死盯着另一张照片看，且嘴唇微微抖动，似乎想要说话。刘意忙又勾过头去看。原来，这是五年前一大家去北京游玩时自己和刘睿刘惑在中华大学校门口留下的纪念照片：刘睿斜挎着数码相机壳，自信地笑着；自己捧着零食，痴傻地笑着；刘惑则握紧拳头，张狂地笑着。
“当时咱们在这中华大学校园内整整逛了一上午，我想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儿，心里的意思都很明显的了。结果现在呢，大哥是如愿进了中华大学，并且还在继续出类拔萃着；你虽然成绩差点够不着那门槛，但好歹也上了所不错的大学；而我呢？别再说是上什么大学了，小命保不保得住还都不一定呢！”刘惑越说越激动，以至到最后，终于滚下泪来。
刘意低头不语。
“自从大哥以优异成绩被中华大学保送录取后，我就更有种无形的压力了，时时像背着泰山一样，几乎喘不过气来。以前我只需考到年级前10就能够满意，可此后，我却只想着争第1。晚上自习时我就当作是打仗，内心感到极大的焦灼与苦痛，恨不能将那时间再延长个3、5小时，恨不能将所有的知识点在瞬间啃烂啃透。那时，不管谁来问我题目我都会发恼，觉得这是在耽误自己时间；甚至，听到别人的说笑乃至咳嗽声我都会莫名地发躁，感觉全是在与自己作对。我又那么得胖，常常汗流浃背、头晕腰酸，但还得逼着自己硬撑下去，否则…否则就要落后于人了！就要被大哥甩出一截了！呵，那种身心所受的非人折磨，是你这种不把成绩太当回事的闲云野鹤很难体会得了的！”说罢，刘惑已泪流满面。
刘意依旧沉默着，泪珠却已在框中打转。
“不过现在倒也好，至少解脱了！”刘惑抹干眼泪，长叹一声，继续说：“我再不用考虑什么竞争不竞争的事了，这些十几年来的人生大课题对现在的我来说忽而都空了，空的好像从未发生过。我那些曾有过的目标与梦想都已不必再提，我一度觉得再活下去都是无意义的，只不过有一天算一天罢了。但看着我爸妈为了我而牺牲操劳流泪，看着你们这些兄弟姐妹为了我的生日而这么用心地准备，看着自己竟也成年成人并且已活了这么些年，我还真开始有点舍不得离开了！所以，我现在要将我的人生目标调整为：好好的努力地活下去，并证明自己也不是个废物！为了我爸妈，为了你们，更为了我自己！”
刘意听到这儿，转悲为喜，忙笑说：“这好啊！有明确的目标总归不太错，横竖往心里一搁，至少也能证明自己并未完全麻木。既然，你都已将你的人生目标作出适时的调整了，那么，我也要将我的调整为：傻傻的用心地生活着，并证明所有受侮辱受损害的善良可爱的人们都不是个废物！”
话音刚落，两人就相视而笑。随后，刘惑便放下枕头，准备安眠。刘意则趴在他床头柜上，侧着头笑说：“晚上想要喝水的话就叫…哥一声。”
刘惑偷笑着点了点头。
顶上成对的金鱼，还在透明的灯笼、寂静的深夜里，不知疲倦的欢快游着。
8月18日下午，刘意第三次向曾经的唐心家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