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知道了。”沙化竟回答得分毫不含糊。
刘意原想着让沙化大吃一惊,没想到反过来自己被吓了一跳。他不住地按着车铃示意沙化赶紧把话说清楚。
沙化见刘意这般孩子气,便故意憨笑说:“刘意啊刘意,你是真二还是二到真诚啊?你难道就看不出艾实一直都暗恋着你吗?”
刘意的车铃声戛然而止。
沙化也随即停住车。他打量着略显得局促的刘意,暗叹了口气,说:“你这么个善于揣度别人心思的人,怎么可能连这点意识都没有?所以我猜你大概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可能这艾实跟你就像那碳酸钙与水,即便她反复试探、费劲心思,即便我加温加料、用力搅拌,可因着你俩的天然属性,最终,不能相溶就是不能相溶。你还记得高一时你曾向我询问关于我们班索威与你的那位老相好之间的关系吗?我当时…是撒了谎的。这一方面是因为艾实求着我让我帮忙离间,另一方面也是由于我那时真得有些嫉恨索威,所以,才编了一系列粗鲁无礼的狠话企图吓退你。其实,现实中的索威是相当优秀又相当低调的一个人。我今天跟你讲这些不是希求你原谅,只是我不想在高中的最后一天,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永远的、最天真的朋友。”
“化学哲人”沙化的这番话让刘意觉得这才是自己真正的闷骚类朋友:平时话不太多,又有些不大正常,甚至有时还会做出很出格的傻事;但其实心怀己见、傲气内敛,且在关键时能有十二分的理性与洞见,更会把整颗真心都掏出给你看。刘意忙接口说:“咱俩既然是朋友,那这点小误会还不就是个气泡?我们共同该对不起的是那个叫索威的兄弟。因为你的有意讹传,导致他的不良形象在我的脑海里萦绕了两年多,这也让他白白蒙受了很多我暗地里的阴险诅咒。为了弥补这一过失,从即刻起,我决定没事再在心底念叨他两年多的好话,你觉得怎样?”
“好啊,”沙化大笑说,“那小子也确实配得上你这么念叨。老实讲,从我出生到现在,他真可以说是我见过的最无懈可击的学生了,无论是从成绩、才能、性格、长相、谈吐、家庭哪个方面来说,都堪称完美。自从他高二作为交换生留学去美国后,也不知现在究竟怎样了?不过不管怎样,他都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了。”
沙化就这么自顾自地推车讲着,待他再扭头往旁一看,已不见了刘意。
刘意正待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脸夕阳。
沙化忙折身返回,晃着刘意的胳膊,问他又中了什么邪。
也不知晃了多久,刘意才缓缓地说出这么一段话:
“这个人,潇洒且无情地带走了年少时的我的一切想念;而已经成年的我,却还困在现实的狭小天地里做着种种难以实现的大梦。如果有那么一天,我碰巧遇着他,他只需西装笔挺地冲我欠身一笑,我大概会立马羞愧致死吧。”
沙化见他这样,忙安慰说:“你这又是何苦?他索威就是天神下凡那也不关咱们的事啊,人比人终究是会气死人的嘛!而且你要知道,越是这种方方面面都追求完美的人,他所受到的实在束缚就越多,享受到的真实快乐就越少。用一句明白易懂的话概括就是‘身为凡夫俗子的我们大可以自由自在地放屁;而高贵优雅的他,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刘意终于被逗笑了;忍不住打趣他说:“老沙啊老沙,我们正该‘争往高处雅’,你怎么就‘尽向低里俗’呢?”
“什么低俗,这叫通俗好不好?”沙化笑着侃道,“你想,咱们这帮俗人如果碰巧做了件诸如乐于助人救死扶伤之类真正雅的事,那形象可就瞬间高大了;而那些自命雅人呢,走路一不小心绊了跤恐怕都雅不住了!不值当啊。所以说,甘做俗人,稳赚不赔!”
说笑间,两人已走出校门。
沙化这次比刘意眼尖。他率先瞟到了校门前万年青盆栽处正闲等着的庞燕。她正坐在电动车上,玩弄着手把。
沙化吸取了数次被刘意抛弃的教训,决定这次先走为妙:“那个…,刘意啊,你看咱们两家又不同路,所以就在此别了吧。以后,不管你有事或者哪怕没事,都别忘了找我出来玩啊?!”说罢,沙化便猛一蹬脚踏,离刘意远去。
在蹬了几步车后,沙化似乎觉得自己刚才的告别实在太过仓促,都没能留给刘意说句话的空闲。想到这儿,他便又忍不住回头望了望。
刘意已向庞燕处疾驰去。
一个急刹车,刘意便精准地定位到了庞燕面前。这次,他没有再急着说话,只是不住地冲着如轻翡翠般的她笑。
庞燕见状忙说:“你笑什么?我又不是在等你,我是在…”讲到这儿,她忽而止住。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的上一句话没有讲死,给了我讲这句话的机会,”刘意笑说,“我知道你不是在等我,像我这种言而无信的小矮人也实在不配像冰淇淋般易溶的公主你等上片刻。但既然我俩碰巧在这儿遇上了,我可否因此而请求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哎呀,你别恶心我了,有话直说。”粉面含着细雨般的笑。
刘意还真就直了直舌头,强装出正经模样,说:“我想请你去前头右拐再左转的‘卿卿我我’美食一条街随便吃点小零食,就当是消暑。当然,如果实在方便的话,也顺带消消气。”
庞燕会心地笑笑;却仍旧低下头去,倒蹬着脚踏板,略显得迟疑的说:“我——不想去。”
刘意对此竟也并不十分着急,依旧决定先笑着再说。
他仔细打量着庞燕身上这件小巧紧身却配有花瓣领口的粉色上衣,发自内心地拍马屁说:“嗯,真漂亮。这衣服真漂亮。”
“什么,就只是衣服?”庞燕又抬起头,粉面含着细雨般的笑。
“当然不是,”刘意忙说,“还有你这电动车其实也很漂亮。敢不敢告诉我是谁这么有眼光的?”
“你要死…!跟我绕来绕去。”庞燕索性直接嗔视起刘意来。
刘意这才又低声赔笑说:“好了,就别生气了,一切都是我的错;以后也…也很难再犯了。走吧,这次我请客。”
庞燕咬着嘴唇笑说:“哪次不是你请客…?”
两人重归于好。
在去美食街的路上,庞燕的话匣子“哗”的一下全打开了:“哎哎,你打算报考哪所大学来着?我瞧着你的成绩比我还低些呢,那要不?我就屈尊跟你投同一所大学得了!哦对了,老袁刚刚为什么单把你留下?你知不知道我们一群人在背后有多嫉妒?亏你平时还老不交作业呢,你说你怎么还好意思站在诸位老师面前?噢我想起来了,老袁留下你肯定是因为他先前在教室感慨时你没能及时听到,所以才要给你补上他年轻时的那段糗事!呀!我差点忘问了,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把艾实劝回来的?毕竟张丹当众把她羞辱成那样,换作是我,别说是回来了,恐怕连学校大门都不会再进了呢!”
“思绪如此跳跃的你究竟想让我从何说起?”刘意终于得空插了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