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夜,混合着夜风的甘甜和花草的芳香,祥和的琴曲带着古老的睡意,桃林间茅屋一座,屋内古琴一张,两个男孩已经安静下来。
这里,是姑姑的居所。
叶尘带着男孩没有回村子,爹爹不在家,那座破屋子并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但庆幸的是,他知道他还有个姑姑,他闯进了姑姑的房门,告诉姑姑村外来了很多坏人,在姑姑的安抚下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窗外忽然有闪电般亮光闪过,少顷,又听见了那漠视一切的告死声传来,疑惑间,就听到叶尘欢喜的说道:“是爹,我爹他买酒回来了!”
姑姑先是一惊,惊的是那闪电般亮光,《凤天决》“疾”字篇有云:势若雷闪,静若无痕,惊鸿一瞥,咫尺天涯。大成时,可身若雷电,百步绝杀。听到叶尘的话语,姑姑又是一惊,惊的是叶尘和他爹爹的身份。
片刻,姑姑深深呼吸,似是想明白了许多,安抚了叶尘和男孩几句,缓缓走到了琴台前,坐定抚琴,弹起了安魂琴曲来,一会儿,叶尘和那男孩便都昏昏睡下了。
屋内燃起的灯油是姑姑用花脂做的,灯香四溢,满屋飘香。安魂的琴曲终了,她回头慈爱的看了看熟睡的两个孩童,起身打开了房门,缓缓走了出去。
屋外,庭中,站着一名男子,从屋内透出的灯光映亮了那男子的背影,他旁边一处地上,躺着一个包裹在被子中的女人。
“你来了……”姑姑的声音很是平淡。
叶孤天顿了顿,回过身来,向她作了个揖:“嗯,尘儿这些年,有劳姑娘看顾了。”
姑姑微微欠身算还了一礼,道:“何劳之有,残烛之躯,还能有人陪我这个将死之人,我也欢喜得很,机缘恰好,缘分使然罢了。”
叶孤天不以为然:“你我本就是逆天改命之人,道途艰难,长生太远,终究都是如此下场,何须介怀,机缘也好,缘分也罢,以你在音律上的造诣,尘儿能得你的教诲,是他的造化。”
她抬头看了看叶孤天,心中对他另眼相看,如此言论,却不像是大恶之人所言:“只可惜相逢有时,却终须一别……这些年来,我也终于见到尘儿嘴边时常挂念的爹爹了,若不是今天的事情,任我百般猜测,也万万想不到,尘儿的爹爹,竟是位惊天动地的旧相识。”
叶孤天漠然的脸,黯然一笑:“旧相识……好一个惊天动地的旧相识!想不到天下之大,竟还有人愿做我叶孤天的旧相识……只可惜,以后没有机会再听到你的琴曲了。”
姑姑道:“若以往的我,定然会与你划清界限,但经历过凡事沧桑后,总能明白,那时所谓的正邪之分是多么的可笑,道之途,并没有邪门歪道,只有这些个人心险恶,那些个恩怨情仇。”
叶孤天有所动容:“你是深明大义之人,我也明白,道理虽是这样,可人活一世,更多的时候是身不由己,怨不得他人,好人总多磨……你五衰大限将至,只恨我也无回天之术。”
她凄凉一笑,恍似红颜逝去也夺不走她留下的美丽:“多谢好意,我的情形我清楚,早已无所奢求了,只可惜到头来,我终究还是没能斗得过这片天……”
这是修道之人共同的感慨。
她看了看地上被裹中的女人:“他们进了村子?”
叶孤天点了点头:“嗯。”
“不知村子里怎么样了?”
“我回来晚了,回来时,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多么淳朴的人啊……”
“是啊,多么淳朴的人啊。”
“不知是何人所为?”
“是猎人领的人。”
姑姑原以为是妖邪作祟,听到叶孤天的话后,感到一阵惊讶:“猎人领!猎人领也是道门大宗,北域名门,怎会做出如此卑劣行径?”
叶孤天坦言道:“因为宁家唯一的活口——宁孝云的小儿子。”
姑姑恍然明悟:“原来如此,也难怪他们会出现到此处,只是实在不该害了村上百姓的性命,丧命此处也是咎由自取了。”
叶孤天听到她口中的‘难怪’,好似在说那些个黑衣人追杀而来是应当的一般,黯然一笑:“好一个‘难怪’,据我所知,宁孝云的小儿子刚生下来不久,宁家便因他的出生而被北道盟覆灭,北道盟也从而取代了宁家在猎人领的地位。正道都传言宁家与妖族勾结,难道正道之人都是亲眼所见不成,只听人说风便是雨,这也就算了,难道,还有哪一家孩子一出生便能看的出来将来是一个大祸害,如今,都可以来赶尽杀绝?”
姑姑愣了愣,轻轻说道:“是我言语不周了,以讹传讹不该是正道人士所为,可当一个人的周围都说一个人坏的时候,能有几个人的看法不受影响呢?都说无风不起浪,浪起了又都跟风,结果只会是风势越盛、浪头越高、越滚越大、愈演愈烈,一旦形成了风气,便真就成了很难改变的事实了。”
叶孤天叹了口气到:“人言可畏啊。”
姑姑回应道:“人言的确可畏……你对宁家似乎很是关心。”
叶孤天道:“只是深有体会同情些罢了,当年我若没有这一身道术,杀不出那凤天台,一朝身死,尘儿便也会如同那宁家遗孤一般无二;我若不背负那血羽凶名,与叶家决裂,我叶家也定难逃的了家破人亡的下场!”
姑姑叹了口气,看了看地上被裹中的女人,道:“想必,你这一次来,是要来带尘儿离开吧?”
叶孤天道:“我们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尘儿他可还好?”
“尘儿没事,只是有些惊慌而已,现在已经睡着了。”姑姑答道。
叶孤天点了点头:“宁家的孩子呢?”
姑姑愣了愣,恍然明白了什么,无奈的笑了笑:“原来和尘儿一起的便是宁家的孩子——好,他们都好。想不到我这小小的一间草棚子里,如今却藏着两个大有来头的“小魔头”,真是造化弄人啊。”
叶孤天看了看地上被裹中的女人,说道:“是他们的机缘,也是他们的缘分——如今她也只能烦劳姑娘了。”
姑姑颔首:“尘儿走后,孤苦无依,留她给我做个伴也好,就请把她抱进我屋里吧。”
叶孤天抱起了地上的女人进了屋子,屋内只一张小床、一张琴台、一方凳子,床上躺着俩个孩子,却不知该把女人放在哪里。
姑姑道:“也只好先放在地上了,我这屋子简陋的很,平常只我一人住的。”
叶孤天在墙边放下了女人:“他能睡姑娘的地板,本算是一种机缘。”话落,又来到了小床边,慈爱的看了看熟睡的叶尘,又看了看宁家的遗孤,叹了口气,正想唤起叶尘,却听叶尘的这位姑姑道:“还是等天亮再走吧。”
叶孤天知道她有些不舍,却不愿担搁,说道:“不耽搁了……”
她想了想,又是无奈:“也好……”
叶尘被唤起,迷迷蒙蒙起来,见到叶孤天,唤了一声:“爹……”
叶孤天回应道:“嗯,我们走吧。”
“嗯。”叶尘下了床,又看了看身边的男孩,问道:“爹,他呢?”
叶孤天想了想,言道:“一起吧。”
“哦。”叶尘慌忙拾起了男孩的手,拉下了床,看了看叶孤天,又看了看姑姑,说道:“姑姑,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的姑姑风轻云淡的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叶孤天向她颔首示意,带着叶尘和男孩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