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暮云此时抵挡的颇为吃力,真气消耗也是巨大,若如此下去,性命堪忧,心中暗暗盘算起来。
黑棋魔似是看出来萧暮云已经力不从心,忍痛连连又布下几颗棋子,那棋局之中的修罗和魔灵源源不断,更加的疯狂起来。
萧暮云自知初入上清境界才数年,不是这黑棋老魔的对手,况且自己一不留神还被困在了天罗棋盘这等厉害的法宝之中,若不想办法尽快脱困,只怕连那黑棋老魔的面也见不着就要死在这里了,若是死在了这里,他艰苦的道途和未来的筹谋便都要白费了,他女儿又有谁来照顾……
萧暮云心下一横,似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心中暗暗念起了一篇奇怪的咒语,只见萧暮云体内关元神宫之内,那片浩瀚的精气之海急速旋转起来,生出淡淡的墨绿色真气,顺着经脉直入檀中神宫,将一颗赤色内丹团团包裹住了,那颗如赤色太阳般的内丹也变成了墨绿色,真气顺着经脉往上又冲入泥丸神宫,泥丸神宫飘荡着稀薄的元神,一阵翻涌也化成了墨绿色……
百丈火焰巨人周身腾腾而起的赤色真气、黯淡了下来,渐渐参杂上了一丝丝墨绿之色。
黑棋魔做事向来谨慎,来之前便已经知道了萧暮云的底细,知道萧暮云修炼了玄清观的《太阴玄水咒》和《九阳离火咒》,想要继承他师傅童瑶的衣钵,融合两咒,演化阴阳,从而参悟童瑶天下无双的《阴阳决》。
只可惜,方今天下,童瑶之外,再也无人能够成功,萧暮云也不例外,几次险些内丹破碎,却也未能成功。
此时看到萧暮云的异状,黑棋魔敏锐的觉察到,萧暮云真火之中忽然多了几分阴冷之气,眉头一皱,觉得这阴冷之气很是古怪……
有琴声自心底悄然响起,让人经不住忆起诸多伤心的往事来,朦胧间,只觉得这琴声,凄凄然,似有百般恩怨无奈独自饮;悠悠然,更有千种情仇满腹无人说。婉转凄美,闻到者伤心断肠、经不住要问情为何物;万种痴情,听得人黯然销魂、看不透这一世迷离。
恍然间,仿佛似有无穷无尽的杀气笼罩而来,黑棋魔迷失的眼神徒然一亮,清醒过来,顿觉危险,一跃而起。只察觉到无穷的琴音好似无数把无形的利刃,绞杀在黑棋魔原先端坐的位置,那团来不及收走的邪云瞬间便化作了飞灰,放在上面的天罗棋盘,也被打乱了。
黑棋魔清醒过来,心下一惊,意识到,方才毫无防备间,在突如其来的琴音下,自己竟然心神失守,险些吃了大亏,看到自己棋局已乱,随手一招,收回了棋盘,慌忙守住心神,四下望了望,心中暗道不好,天下琴音有如此造诣的,必定只有烟云竹海的魔音云仲璟一人了。
黑棋魔故作镇定,笑道:“呵呵……原来是魔音居士到了,老夫闲来无聊,来找临江塾院的萧院主下盘棋而已,正所谓观棋不语真君子,你怎么能破坏我与他人的棋局呢……”
话未落,就又感觉到无穷的琴音好似万马齐喑般奔腾而来,无尽的杀气带着迷惑的伤感而至。
已有防备的黑棋魔魔气激荡而起,一百单八颗黑棋子慌忙列出天罡地煞阵局,只见无数的魔兵铁骑自阵位之中嘶鸣着杀出,与琴音撞在了一起,好似仙魔大战中先锋铁骑的正面交锋,互不相让。
一番厮杀后,魔兵尽灭,损失惨重的琴音铁骑带着最后一丝余力撞散了黑棋魔的棋局,黑棋魔只觉得一阵悲凉之意透过棋局扑面而来,直径侵入了脑海,一阵恍惚竟然差一点心神失守,坠入无边悲境,当下收了棋子,心中不禁暗叹,云仲璟《天闻录》仙音蕴情,化情入境的造诣之高!
当下盘算起来:
据说这云仲璟入得上清境界也有近一甲子了,修为只怕不在我之下,此次从万劫海出来,尚有圣魔主交代的要紧事在身,断不可与云仲璟纠缠,况且,此地距离帝云山不过百里,若再招来了许无涯与田不荒,那就再难脱身了,是也……绝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而坏了圣魔主的大事!
黑棋魔想到此处,虚假一笑:“呵……天下第一魔音的琴曲,果然有几分韵味,今日倒是不枉我走这一遭,萧院主,今日的棋局望你好好考虑,老夫不便久留,告辞了!”话落,架起一团魔云遁走了。
天罗棋局内的萧暮云正准备作困兽之斗,恍然听见凄凉的琴声传来,立刻认了出来,这是他伯璟师叔云仲璟《天闻录》悲字篇中一曲《虹桥夜语》,当下心中大大的庆幸了一番,不多时,便见到整个棋局一阵剧烈的晃荡消失了。
萧暮云解开祝融降世的道印,手执火云仙剑,有些萎靡的出现在林子里,周围弟子们也都纷纷从棋局之中脱困而出,宁枫、叶尘与张沭三人呈三角之势护在最外围,看上去大都有些狼狈。萧暮云见到众弟子无事松了口气,散去了真气,众弟子亦是纷纷来关心萧暮云。
黑棋魔与琴音斗法,直到驾着魔云遁走而去,萧暮云也并不曾见到有云仲璟的身影出现,只好朝天拜道:“弟子清云,拜谢伯璟师叔救命之恩!”
众弟子也纷纷拜在地上。
林子中空荡荡的,仿佛还残留着虹桥夜语的悲伤,空气中充斥着莫名的凄凉,只听见一道沧桑的声音,喃喃着响起:
人生在世何其苦,终一曲,忧思无度。
千山暮雪单飞处,难觅知音归路。
岂不见、雁绝独户,本应是、炎寒共赴。
虹桥自古多歧路,从此相依无故……
话音由近而远,渐渐消失了,凄婉的话听的人一阵迷离的伤感,却不知说话的人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远处天空中有数道人影急急飞来,不一会而便见伯涯子与田不荒等人飞了下来,萧暮云和门下弟子恭敬的拜了礼数。
伯涯子等人很远就听到了云仲璟的一曲虹桥夜语,此时,又恰好听到天际回荡着云仲璟凄然的话,心头都不由得一阵莫名的酸楚。
伯涯子看萧暮云等人也都还好好的,也微微松了口气,只问道:“方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可见到你伯璟师叔了?”
萧暮云听见伯涯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问话中用到了伯璟师叔这个称呼,心下欣喜,道:“回伯涯师叔,弟子和徒弟们正路过此处,遇见黑棋魔布了天罗棋局在此阻拦,欲要挑拨弟子入他魔道,弟子誓死不肯,他便动手强逼弟子,幸被伯璟师叔及时救下,退走了黑棋魔。只是,只是听见伯璟师叔的琴曲,并未见到伯璟师叔的面。”
兴许是怕伯涯子知道他和叶孤天尚有瓜葛,萧暮云只说挑拨一事,《长生书》一截却是只字不提。
田不荒闻言,说道:“我就觉着,这祭祖的大事,师弟怎会不来呢,原来他是回来了,只是不愿现身罢了,唉……”
伯涯子闻言,又是莫名的一阵叹息,想起黑棋魔的事来,心中更是生起一阵恼怒,仰天叹道:“圣魔岛都欺上我帝云山地界来了,看来我帝云山还真是安逸的太久了……”
这话蕴含着真气,由深不可测的伯涯子口中说出,当真如天地降旨一般。
看似一句叹息,却更像是饱含着威严的告诫……
伯涯子等人离去,萧暮云方才缓了一口气,只是心中怨恨自己无能。
今日是有云仲璟搭救,明日呢,自己且不说,自己的一干弟子们岂不是白白枉死?
想到恨处,萧暮云也只能暗自伤心,把恨咽在了心里,安抚了众弟子,马不停蹄回到了临江塾院,闭关起来
……
临江之上有一叶竹筏停在水中央,映着斜阳远远看去,只看到竹筏上孤零零的站着一道模糊的轮廓,和一道长长的影子。
悠扬的箫声贴着江面,像有人向江面投了一颗石子般荡漾开来。
临江塾院一侧绝壁之上有座幽亭,名为风逸亭,一个黄衫姑娘单手支着下巴,倚在亭下一侧围栏之上,默默的看着江面竹筏之上的人儿,一面听着箫声,一面不时嘀咕:“你个坏蛋,叫你不守信约,说好了不准有秘密的——现在没人理你,活该!”
把手放下,趴在围栏之上,看着竹筏上的人,心中又想道: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才会这样一个人在那里奏曲子……也不来哄我了,每次心情不好,他逗会来哄我开心,现在他不开心,我怎么能在这里幸灾乐祸呢?”
恍而又想道:“她不开心关我什么事啊,我还不高兴呢,谁叫他先气我的……”
纠结了半晌,忽而又坐起来,看了看竹筏上的叶尘,嘀咕道:“谁叫我心眼好呢,可怜可怜你好啦!”
萧雨想明白后,走出亭子来到崖边,放眼望去,顿时觉得空旷高悬,她想起自己生疏的驭气之术,不由得心中打起鼓来,但一想起从这里走下去要很长的路途,便又重新鼓起勇气来,暗自为自己鼓气加油。
她正要跳下,又觉得不妥,便朝远处的叶尘高声喊道:“大师兄,我来啦!”话落,又挥了挥臂膀,恍惚看到叶尘有回应,这才大着胆子,小心运起真气,飞身飘下悬崖去。
萧雨飘在空中,只觉自己像只蝴蝶,轻盈而又自由,不由得心中一喜,乐得笑出了声来。
她不笑便罢,这一笑,顿时得意忘形,心中道决全然乱套,只觉身躯一沉,急速朝着江面坠了下去,她心中万分的急切,大声呼救道:“啊——救命啊,大师兄!救命啊——”
叶尘见她飘然飞下山崖,身形飘逸,欣慰的笑了笑,低头欲要继续奏曲,忽而又听到萧雨急切的呼救声,抬头看时可不得了,慌忙驭气而行,飞掠过去,正救下萧雨,折返而回。
叶尘落在竹筏之上,放下了萧雨,就听萧雨长呼了口气,说道:“好险啊。”
叶尘看了看萧雨,问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萧雨想了想,说道:“生气,可是看你这么可怜,原谅你好了!”
叶尘闻言,没有说话。
萧雨悄悄瞧了一眼叶尘,感觉到了叶尘情绪很是低落,便问道:“大师兄,你怎么了,我都原谅你了,你怎么还不高兴呢?”想起叶尘方才所奏的曲子,轻轻问道:“你是不是又想起那位姑姑了。”
叶尘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我没事,师傅怎么样了?”
萧雨想了想,回道:“爹爹回来以后,只叮嘱了一句‘不许随便出山’就闭关去了……”话落,又有些委屈的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会摆几颗臭棋子吗,还不是被连面都没有见到的伯璟太师叔吓跑了吗……哼……臭老头!”
叶尘怔了一怔,说道:“小师妹,我们不能把自己寄托给别人。”
“嗯?”萧雨呆了呆,想是没有听明白。
叶尘想了想,说道:“因为……只有自己足够厉害,才真的能保护自己,你明白吗?师傅经常教导我们勤奋修炼,其实是用心良苦……”
萧雨疑惑,说道:“不是有爹和大师兄吗?我不怕!”
叶尘顿了顿,说道:“如果有一天,师傅和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萧雨更加的疑惑起来:“不在,你要去哪里啊?”
叶尘解释道:“我是说,有很多时候,一些事情是别人无能为力的,不管是出于能力不够也好,被于胁迫也罢,在无法判断一个人能永远保护你之前、或就算一个人会永远保护你,你也绝不能放弃增强自卫的能力,你知道吗……”
萧雨道:“你怎么突然说这么莫名其妙的话啊,我有些听不懂了……你……你讨厌我了吗?”
叶尘忙说道:“我不是讨厌你……好了好了,以后你要认真修炼,明白吗?”
萧雨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叶尘痴痴的望了一眼萧雨,又问道:“师弟们怎么样了?”
萧雨无聊的摆了摆双臂,说道:“他们都在议论这两天发生的事。”
叶尘点头:“他们没事就好。”不再言语。
萧雨没能察觉到叶尘说这些话的原因,在面临无能为力的时刻,那种无以言表的挫败感。
夕阳晚照,水映山斜。
叶尘在竹筏之上静静而立,萧雨只静静的呆在一旁。